“我們樂樂可真聰明。”
他沒有想過,嚎啕大哭的背後原來是這樣的心意。宋煜無聲地折返回去,坐下來,給自己戴上了那塊表。
明明他總是不在意的那個,可兒時的分分秒秒卻都刻在他腦海裡,問起來隻有他還記得。
宋煜已經分不清,他和樂知時,究竟是誰更需要誰的陪伴。
陷入回憶的宋煜有些不專心,棉棒不小心蹭到牙床,激得樂知時皺起眉,下意識往後縮。宋煜回神,又握住他的下巴往前拉。樂知時不敢動,像隻待宰的羔羊,臨時前又一次重複自己的申問:“為什麼不戴?”
“你問題很多。”宋煜道。
你如果一開始就回答我,就隻有一個問題。樂知時在心裡說。
宋煜的表情冷靜得過分,視線凝聚在一個點上。這讓他想到了以前看過的一部恐怖片,裡麵的食人魔就是這麼優雅的。
不對,這類比太奇怪了。樂知時在心裡強行叫停幻想,乾脆也閉上眼睛。
視覺的缺失帶來的是其他感官的增強。
他能很清晰地感覺到濕潤棉簽一點點蹭過的觸感,很輕,有點癢,酒精揮發帶來冰涼的感覺,或許是清楚地知道對麵坐著的不是醫生,樂知時才會覺得不太一樣。
靠得很近,他能聞到宋煜領口散發出來的檸檬洗衣液的香氣,和自己的是一樣的,這讓他下意識感到安心。
但酒精的味道實在不怎麼樣。樂知時一直張著嘴,口腔裡積蓄著刺激出來的唾液,和醫用酒精混合在一起。
好苦。
宋煜的手上動作忽然停了。
閉眼的樂知時乖乖等他繼續,但等了有一會兒也沒動靜,他疑惑地睜開眼,含混不清地叫了聲哥,帶著疑問的語氣。
宋煜把酒精和棉簽塞他手裡,站了起來,“那邊有鏡子,自己對著擦乾淨。”
樂知時扯了點紙,把嘴裡發苦的唾液吐出來,哦了一聲。他知道這的確是件很麻煩的事,他應該早一點自己動手。
拿著工具去到窗邊牆壁貼著的鏡子前,樂知時觀察了一番,發現其實已經擦得差不多了。
好神奇,原來這麼頑固的油墨都是可以被溶解的。
樂知時是藏不住情緒的孩子,對宋煜的崇拜從始至終都完全表現在臉上。
“好厲害。我校服上經常被筆芯劃出印子,也可以用酒精擦嗎?”他一副發現了新大陸的樣子回頭看向宋煜。
宋煜的右手原本搭在左手手腕上,在他回頭的瞬間又拿開,嗯了一聲,轉身準備自己先離開,“走了。”
“哎……等等我。”樂知時想跟著宋煜走,可看了一眼那些用過的東西,又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頭收拾乾淨,再出去時宋煜已經走出去很遠了。
望著他的背影,樂知時有些失落。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捏了捏,最後踢了一腳小石子,步伐沉重。他沒有直接回操場,而是轉頭去了食堂小超市,買了一瓶養樂多。
酒精真是太苦了。
樂知時站在小超市前的空地上,手裡握著那個小小的瓶子,仰頭喝了一大口,大有成年人乾杯的架勢。喝得太快,像是什麼都沒喝一樣,於是他轉頭回去又買了一瓶,插上吸管,邊吸邊往操場走。
回去時,發現蔣宇凡並沒有像他想象中那樣正在打球,反而四處張望著,正巧和他眼神對上,樂知時舉著小奶瓶歪了下頭,睜大眼睛,表示自己也看到他了。
蔣宇凡立刻跑過來,表情像是很著急似的,神神秘秘地攬住他,“我找你半天了,你沒事兒吧?”
樂知時咬著吸管搖頭,感覺他的表情很詭異,於是鬆開咬住吸管的牙齒,“怎麼這麼問?”
蔣宇凡瞄了一眼彆處,“剛剛班上的女生說,她們看到宋煜把你拽到一邊揍你去了,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揍我?
樂知時還沒反應過來,蔣宇凡就上手要扒他嘴,“說是把你嘴都打出血了,我看看?牙齒沒掉吧?”
什麼啊。樂知時從他的手裡掙紮出來,吸掉最後一點養樂多,“我沒有被他打。”
怎麼還出血呢。樂知時腦子裡靈光一閃,想起剛剛在操場拉扯的時候自己的嘴好像張開了,八成看到的女生把他嘴裡的紅色油墨誤以為是血了。
這個腦補能力也太強了。
“我沒事,我哥怎麼會打我呢,是她們搞錯了。”樂知時怕蔣宇凡繼續八卦下去,把自己吸到油墨的糗事扯出來,於是趕緊轉移話題,“還打球嗎?我們一起吧。”
“那就好,我就說不應該啊。”蔣宇凡放下心來,對著不遠處班上的男生們喊了一聲,“打球嗎?!”
“來來來,三對三。”同班男生朝樂知時招手,“樂樂快來!”
樂知時把養樂多的小瓶子扔到垃圾桶,嘴裡說著我會拖你們後腿的,但還是十分開心地跑了過去。
“不會的,拖什麼後腿!”
“分組嗎,我跟樂樂!”
“樂樂我帶你!”
十四五歲小男生們的青春勁兒像是衝破瓶蓋的汽水,直往上湧,蓋也蓋不住。隔了十幾米,重感冒的秦彥打完一個噴嚏,麵帶微笑揉了下鼻子,望著那頭感歎道:“你們家樂樂還真是團寵啊。”
籃球入筐。
宋煜腳尖落地,也收回抬起投球的手,眼神掃過吵吵鬨鬨的那一處,最後回到秦彥身上,語氣不太客氣,“你話很多。”
“喲,誰招你了。”秦彥嬉皮笑臉勾住他脖子,“不會是樂樂吧。”
“手表給我。”宋煜說。
秦彥一臉莫名,“你不是說讓我替你裝著?”他從口袋裡摸出來,遞給他,“我還納悶呢,每次打球都摘下來,我尋思得是多大牌的名表,也還好啊。誰送的?這麼寶貝。”
“寶貝送的。”宋煜擺著一張死人臉,接過表戴好。
秦彥大笑,“小宋你太幽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