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了起來,抖了抖身後的書包,很沒底氣地反客為主,“那你怎麼來這兒了?”
不是說不跟我一起回家嗎?
“我筆落在你們教室了。”宋煜麵不改色。
樂知時相信了,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那……我們回去拿?”
“不用了,雨這麼大。”宋煜轉身,“先回家吧。”
“嗯。”樂知時快走幾步和宋煜並排,“那我明天找到之後給你送過去好嗎?”
“不用了。”
“用,我肯定給你找到,我明天一早就去找。”
“我說不用就是不用。”
樂知時哦了一聲,沒再多話。他們下了樓,雨果然越來越大,兩人的自行車都沒法騎。宋煜撐傘,他們一起站在路邊等出租車。
下雨天最難等車,要麼不來,要麼一次性來好幾輛,他們的狀況顯然是前者。樂知時有些餓了,儘管剛剛喝了酸奶。
說到酸奶……
“啊對了,可以幫我跟秦彥哥哥說謝謝嗎?”
宋煜沒說話,下唇好像起了一小塊不起眼的乾皮,舔了舔,很是不舒服。
“他買的這個酸奶真的好好喝,芝士味好濃。”
宋煜還是不說話。
樂知時又小聲補充,“就是有點少。”
稱職的撐傘雕塑終於有了反應,轉頭看了一眼,然後淡淡開口:“跟過來。”
好像是怕說不管用,他還伸手帶了一下樂知時的胳膊,傘很小,兩個人打有些不夠,宋煜半攬著他往另一個方向走,確認對方跟上了才又垂下手臂。
“不回家嗎?”
“我餓了,吃點東西再回去。”
“我也有點餓。”找到共同點的樂知時有點開心,“那個飯不好吃,我隻吃了幾口。”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學校門口的婆婆鹵味。
這家是學校附近最有名的門麵店,很小,都沒有坐的地方,隻能買了端著吃,所以門口經常圍著一圈人。婆婆鹵是這座城市的傳統小吃,海帶、藕片、千張、蓑衣乾、鵪鶉蛋、牛筋、鴨腸……各色食材用細竹簽穿上,滿滿當當碼好塞在一口大鍋裡,秘製鹵湯香辣鮮香,浸住食材,小火慢慢煨到軟爛入味。
隔著玻璃,樂知時咽了咽口水。婆婆一臉慈祥,“吃宵夜啊,不多了嘞,隻有這些了。”
宋煜撐著傘,“那蓑衣乾子和海帶要兩份,剩下的一樣一串。”
婆婆手腳麻利地拿紙碗裝好,舀了勺湯遞給宋煜,又塞了兩雙筷子和衛生紙,“這麼大雨,吃完早點回家啊。”
“謝謝。”
高中部的學生離開得差不多,人流從一開始的密集漸漸變稀疏,各式的傘在校門外交疊,染花了黑色的雨夜。
大雨衝撞著循規蹈矩的生活。奔跑在雨中的少年,沾濕的校服裙擺,擠在同一把傘下羞赧的靈魂,都被貫穿天地的雨線編織進一張細密的網中。
宋煜和樂知時也不能幸免,他們並排躲在屋簷下,連影子也濕漉漉。
吃東西的樂知時認真到忘我,他永遠會先吃最喜歡的蓑衣乾。細想這名字倒是很應景,白豆腐乾切蓑衣花刀後油炸,外酥內嫩,再用老鹵燉煮,細小的空隙裡吸滿了湯汁,一口咬下去滿足感爆棚。
“好好吃。”樂知時燙得張開嘴哈氣,嚼完之後又迫不及待塞進去一口海帶。厚厚的海帶久煮之後吃起來入味又軟糯,比肉還好吃。
宋煜隻吃了一串厚千張,就沒再抬筷子。缺心眼的樂知時也沒覺得奇怪,自個兒吃得起勁兒,直到最後就剩下一串火腿腸的時候,他才發現全讓自己吃了。
“這個給你。”他把火腿腸舉起來遞到宋煜嘴邊,可宋煜的頭卻往後靠了靠,躲開他的投喂。
“我吃飽了。”
“那好吧。”樂知時一口乾掉最後的火腿腸,吃飽後運氣也變好,扔紙盒時正巧趕上一輛空車。
車裡開著電台,聲音不大,女主播的聲音很溫柔。宋煜坐進去之後,摸了摸自己左邊的肩頭,滿手是水,找到剛才婆婆遞給他的紙巾擦了兩下。
他聽見樂知時說,“其實今天是我第一次播廣播。”
這接的是從盥洗室裡出來沒說完的話,思維跳躍到這種程度,大概也隻有宋煜能毫無障礙地明白過來。
“我知道。”
聽到這句,樂知時扭頭看向他,“什麼?”
他怎麼會知道呢,自己根本沒有提過。
難道是蓉姨?還是秦彥學長。
宋煜漫不經心地回答:“我聽到了。”
樂知時激動得一下子靠到他肩上,像隻要撲上來的小狗,“真的嗎?你聽到我的聲音了?”
司機透過後視鏡瞥了一眼。宋煜摁住樂知時不太冷靜的腦袋,嗯了一聲,讓他坐好。
樂知時越想越開心,他一直以為哥哥不知道,原來他聽見了,還聽出了他的聲音。
心情一好,連車裡放的歌都格外好聽。
宋煜偏過頭,雨滴拍在車窗玻璃上,整個城市的霓虹被雨融化成模糊又夢幻的形態。混著雨聲的歌詞模糊地傳來,落到耳邊,蕩開漣漪。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簷。]
“這是什麼歌?”樂知時小聲問宋煜。
半晌也沒得到回應,他扯了扯宋煜的袖子,帶著疑問的語氣輕輕喊了聲哥。
“不知道。”宋煜想到歌名,臨時決定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