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麥場南麵有許多老槐樹,樹乾粗大,很容易掩住人的身形。之前陳凝和祝亞楠忙著看秤,並沒有太留意槐樹周圍都有什麼人。
所以陳凝不知道,伍建設站在這裡有多長時間了?
周圍有不少目光好奇地往這邊瞧過來,有些人還起哄地笑。麵前的男人也微微笑著,好象他就是隨手幫個忙。
祝亞楠站在陳凝旁邊,手裡也舉著個毛巾,站在那兒有些發愣。剛才她跟陳凝說好了,要把她的毛巾借給陳凝用,想必陳凝剛才沒注意看,竟拿錯了。
陳凝邊界感一向很強,自己的東西不許彆人隨便碰,她也不會隨便用彆人的東西。跟不熟的人之間必定要保持一個安全的身體距離,不然她就容易炸毛。
而她剛才用的毛巾此時就攥在伍建設手裡,那毛巾乾淨柔軟,看上去很新,不可能是彆人的,很可能就是伍建設自己用的。想著她剛剛就用了那條毛巾擦臉,陳凝身上如同長了刺一般,十分的不適。她抿著唇,心裡堵得慌。
可這裡不是她原來的家,沒有人能像她父母哥哥那樣無條件地包容她、寵著她。她就算不舒服也找不到發作的理由,這裡的人是不會理解她的。她隻好把那口氣暫時咽下去,垂下眼睫,不想與伍建設對視,說:“不累。”
說完這兩個字,她就趁著有彆人過來洗漱時,讓開地方,閃到一邊的老槐樹下。
伍建設表情不變,慢條斯理地把手裡的毛巾疊成長條,再係到了自己的胳膊上。幾個男人把他圍住,都很客氣地跟他說話,隱隱能聽出來,他們在說收糧的事。伍建設這次就是代表糧站來收糧的,他還要在村裡待幾天。
陳凝站在蔭涼裡,心想去村裡收糧這種事,未必就真的用到伍建設這個主任親自出馬。他來打麥場,又偏偏出現在她身邊,趁著她沒有防備,把他自己用的毛巾給她用了,結合村長讓她跟伍建設相親的事,讓她不能不多想。
她都明說了不想相親,可伍建設還是出現在這裡,是不是故意的?而村裡的人似乎也在配合著他,村長早上說不相親沒事,轉頭婦女主任就把她找來了,隊長說起冰棍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她竟感到,好象有一張無形的網,把她兜住了。隻要伍建設想,就有人幫著他把這網一點點收起來,將她困在網中掙脫不得。
能說這些村民和乾部壞嗎?也不能。伍建設的位置對這些村裡人來說卻實在是太重要了,沒有人敢得罪他。甚至很多村民都會覺得,她要是跟伍建設處對象的話,對她也是一件極好的事情。她要是不願意,那就是她太矯情太不知好歹了,多少人想跟伍建設對方還不願意呢。
一陣清脆的自行車鈴聲打斷了陳凝的思緒,一個敞著衣服的中年男人推著自行車走了過來,自行車後邊綁著一個白色的木箱。
他打開木箱上邊的蓋子,再揭開裡邊蓋著的小棉被,一整箱冰棍便露了出來。好幾個人圍上去,樂嗬嗬地把冰棍搬出來,給打麥場上的人分。
婦女主任舉著白色的冰棍過來要給陳凝:“這冰棍可是人家伍主任的心意,大家都有份,你也吃一根。”
陳凝就猜到這些冰棍都是伍建設出錢買的,她已經被動地用了伍建設的毛巾擦臉,此時那毛巾還纏在伍建設的胳膊上,讓人看一眼堵一下。他買的冰棍她當然不想再吃,她自來就有逆反心,這裡雖然不能任她按著自己的脾氣來,她也不想什麼都如了對方的心意,她就說:“不了,我現在不能吃涼的。”
祝亞楠隻當她來了例假,就說:“那你先回去吧,這時候吃冰棍會肚子疼,今天你沒吃上,改天我請你吃啊。”
祝亞楠這麼一說,婦女主任也想偏了,以為陳凝正趕上小日子。她知道伍建設買這一箱冰棍就是為了討好陳凝,可陳凝自己竟不能吃,就挺可惜的。
陳凝快步走開,婦女主任發現伍建設往陳凝的方向瞧了好幾眼,她便走到伍建設旁邊,笑著解釋:“凝丫頭這幾天正好不能吃涼的,事先咱們也不知道,小姑娘家可能是害羞了,伍主任彆往心裡去。”
伍建設嘴角一抬,輕笑了下,道:“沒事,以後有機會的。”
婦女主任沒看出來他有生氣的意思,瞧著竟還挺高興的,也摸不清他到底是什麼打算。
陳凝回到家,去廚房裡找了點早上剩的飯菜隨便吃了幾口。吃完飯在樹下乘涼的時候,就看到胡大夫背著藥箱進了蘇嬸子家的屋子。
陳凝估計他這次是來給季老太太複診的,她也想看看季老太太現在恢複得怎麼樣了,她就鎖了門,去了蘇金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