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後的第一場雨,被北風極力吹著席卷了整個左襄城,如此冷黑的夜晚,街道上沒什麼人,隻有星點的幾盞燈,寂寞地亮著,炭火被添進爐子發出細微的劈啪聲,爐上的茶水也跟著開始咕嘟作響

王忠掂起那缺了一角的壺,給如願麵的杯子又添了些水,兩人對坐許久,從黃昏到深夜,敞開的堂門,斜斜的雨一直沒停,還在敲打著窗簷

“伯原郡不可一日無主,如願大人,您是怎麼打算的?”

王忠的突然發問是一場避不開的討論的開頭,如願抿了口茶,舌尖微燙,話在嘴邊停了許久才說出

“王大人,我左不過一介平民大夫,能做的不過就是幫人看病抓藥,實在沒什麼其它才能,怎麼能帶領伯原郡一萬多口百姓呢,伯原郡人才輩出賢者甚多,不論是您還是張大人,黃大人等大人,任何人都比我更能勝任郡守這個位置,因此這個位置,怎麼也不能輪到我”

雨水順著風飄到了兩人腳邊,好在爐火燒的夠旺,抵擋住了這份寒意,王忠聽到如願的話沒有回答,而是不緊不慢地起身,仿佛早就知曉如願的推辭一般,來到案桌旁翻找出一封未拆封的信,原封不動地交予如願手中

如願遲疑接過信,看了眼落款,季允南三個字,沉重地敲打著他的心,如願手有些不聽使喚,幾次沒能拆開那封信,終於,那張微黃的信紙在如願手中順著淺淺的折痕展開,如願借著爐火的光亮,讀出了信最開頭的兩句

“至親如願,見信如晤……”

季允南的字一如往常雋秀,隻是那行行字的背後,不再是以往的問候與寒暄,滿是將伯原郡交托給自己的情真意切

“……今此一彆,再難相見,若我不能歸來,懇請你接替我的位置,帶領伯原郡百姓,在新的地方重新生活,書不儘意,望珍重,宜之再拜”

簡短的話語,無聲的責任,如願眼眶濕熱,他很難想象季允南抱著怎樣的心情在明知是赴死的情況下寫下這封信

“如願大人,郡守將伯原郡交予你,因為他足夠了解你,相信你能夠擔得起這份職責”

如願轉頭看向門外,雨小了不少,隻是風還在肆虐,吹的院子裡的樹刷刷作響,不遠處的下人傳來一陣陣咳嗽聲,這入秋的第一場秋雨,讓左襄的天氣驟然冷了起來,這裡不比伯原,氣溫降得迅速而猛烈不給人以反應時間,很多人來不及置辦冬季的衣裳因而得了風寒,可集市不開,百姓買不到過冬的衣服,醫堂不設,百姓就算拿到藥方也無從抓藥,一切都是百廢待興的模樣,等待他如願,扛起這個責任

“如願大人?”

王忠輕喚如願,他緩慢回神,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現如今伯原郡的百姓都在左襄安定下來,我們要做的,是儘快幫助百姓恢複到之前的生活,醫館,學堂,集市,這些都要重新建立,而且要儘快建立”

王忠聽到如願的話,很是欣慰地笑了笑

“好,我們一起,一定幫助百姓,恢複到之前的生活”

壺中新添的水再次咕嘟作響,兩人對坐再飲,期間傅婉的笑聲間或從後院傳來,如願想起此次帶傅婉一起冒雨前來的目的,鄭重的放下手中的茶杯

“王大人,我今天來,是有一要事相求”

“什麼事?如願大人儘管開口”

“是這樣的,傅將軍為保我和他的小女順利出城,死在了佞真的彎刀下,臨出城前,傅將軍將女兒傅婉托付於我,可我還未娶妻,家中沒個女眷,將傅婉留在身邊實在不合適……”

不等如願繼續說下去,王忠先一步接下話頭

“如願大人可是想將傅婉養在我府上?”

“正是,希望不會對您和您的家人造成麻煩”

“怎麼會,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傅婉與小女尚雲恰好同歲,正好可以接到府上一起教養,兩人在一起也算有個伴,好事啊”

聽王忠這麼說,如願微皺的眉頭總算舒展開來,時間不早了,雨正巧小了許多,如願準備辭彆王忠回自己的住處,臨行前,如願被一聲熟悉的呼叫聲止住了步子

“如願大人!”

是傅婉,隻見傅婉從門廳的角落裡走出來,神色略帶憂傷,眼神中儘是依依不舍

“傅婉小妹”

王忠見傅婉欲言又止的模樣,悄悄地退了出去,給兩人單獨說話的機會,傅婉來到如願麵前,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其實如願這幾天一直在與自己商量這件事,可當她真正被送來王家時,心中確是說不出的惆悵與糾結,如願知曉她的心思,先一步說到

“傅婉小妹,我將你安置在王大人這裡,不是為了與你撇清關係,隻是因為,你我男女有彆,我與你非親非故我又沒成家,把你帶在身邊總歸對你的名聲不好,王大人家裡有一與你同齡的女孩,你剛剛大概見過了吧,你們年齡相仿,你在王家有個伴我也放心”

傅婉知道如願是對自己好

“那我能時常去看你嗎?”

“當然,我的住處雖比不得王家寬敞,但隻要你來,我隨時歡迎”

“那好,如願大人,我們擊掌為誓”

如願看著傅婉舉起的手掌,笑著與她擊掌

“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