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讓跟隨老段馬不停蹄地回了江府,進府時正值晚膳時分,家中卻無人用膳,夥房也不見煙火,江府籠罩在不同於尋常往日的寂靜肅然中,江讓心中惴惴不安,急行了一路,終於,推開了正房的木門
寬敞的房間隻點了一盞豆大的油燈,江元傑坐在桌邊,麵對著徐晃跳動的火焰一言不發,正房宋氏坐在桌子另一側,清退了服侍的下人,默默地守著麵前的三個茶杯
老段在門口通報江讓回來的消息,江元傑招呼他進來,江讓推門前腳剛邁入正房老段就在身後掩上了門
“爹,大娘,孩兒平安回來了,給二老請安”
江元傑看著麵前乖順的兒子,清了清嗓子指著麵前的凳子對江讓說
“襄兒,來,坐”
宋氏給江讓沏了杯茶,江讓接過禮貌地回了了一聲
“謝謝大娘”
宋氏笑笑,見江讓外衣的袖子破了個口,堅持讓他脫下來要給他縫補,江讓不是宋氏所生多年來卻深得宋氏照拂,對她很是尊重
“不礙事,大娘”
“脫下來吧,走幾針的事兒”
江讓脫下外衣遞給宋氏,宋氏拿著外衣退了出去,房門一開一合間,油燈細瘦的火光猛的搖了兩下,借著火光,江元傑細看父親江元傑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多日未見,父親怎麼憔悴了這麼多,上月父親和大哥替淩將軍到丕縣辦事,父親剛回來自己又去了南塘,本該早些時候想見的奈何發生了那樣的事不得已拖了這些天,一想到這,江讓臉上的表情都變得扭曲不自然
“襄兒,爹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江讓聽父親有事與自己商量,急忙回神應和
“父親請講”
江元傑收緊手掌頭,大拇指不自然地磨拭著茶杯杯沿,遲遲不開口,江讓看父親為難的神色也不敢催促,就在江讓猶豫到底要不要主動問出口時,江元傑薄唇微啟,問出了那個憋在他心底許久的問題
“你可認得最近回京受封的陶將軍?”
此話一出江讓瞬間變了臉色,聲音都帶上了怒意
“兒子不知”
江讓回絕的鏗鏘有力,江元傑沒接著他的話給他介紹陶天成,因為認不認識陶天成不重要,重要的是……
“陶將軍十餘年前被調去南塘,如今回京,身份地位,與淩將軍平起平坐,未來不可估量,昨天,陶將軍來拜訪咱們家了,你正巧不在,可能不知道……”
江讓心中竄出一陣陣不好的預感,他眉頭皺得更緊了,一針見血的問到
“陶天成跟您說什麼了?他要乾什麼?”
“陶將軍那邊缺個服侍的人,覺得咱們家的孩子很不錯,所以想跟我們要個人”
服侍?江元傑把話說的含糊而漂亮,若不是南塘受過辱,單聽這話江讓絕不會察覺到問題,可如今,這話在江讓耳朵裡就是最鄙人的貶低與詛咒一般
“是要我去他軍營做他部下?”
江讓問出自己最後一點尊嚴,可這最後一點尊嚴都被江元傑沉默的回答及難堪的表情踩在腳下,關於陶天成的流言蜚語在他還沒來之前就傳的人儘皆知,金源人誰不知他陶天成風流成性,輕浮放蕩,打著服侍的名義將他要過去,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憑什麼!”
江讓突然暴起,手邊的茶水淋淋地撒了一地
“我好歹也是七尺男兒,怎甘心屈居人下,絕無可能!我就是死,也決不向陶天成屈服”
江元傑看小兒子如此剛烈,不由長長歎了口氣
“上月初八,我和你大哥負責押送軍餉過丕縣”
江元傑眼眶濕潤,眼睛裡也滿是血絲,似乎不想回憶那件事一般
“剛出丕縣上了橋,就跟山賊迎麵碰上了,我們誓死保護運送軍餉的馬車,可他們人太多了,我們寡不敵眾,錢幾乎被劫掠了乾淨,護送隊的兄弟死的死傷的傷,你大哥也沒躲過,背上挨了三刀,刀刀見骨”
江元傑平淡的講述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講到這,一般年紀的他控製不住摸了把淚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爹十條命都不夠擔責,爹倒不是怕死或怕進大牢,隻是爹死了,可咱們家怎麼辦,你大哥受傷嚴重隻能靜養,二哥四弟剛進了縣學,妹妹們也都還小,我這個當爹的——我這把老骨頭——哎——”
江讓握緊的雙拳卸了力道,雙股戰戰,眼神也變得飄忽
“襄兒,現在隻有你能救江家,爹一輩子沒求過人,這次就算是爹求你了”
“我不去!我生是江家人,死是江家的屍,我就是死也不願屈服於陶天成!”
江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禮儀周全全然都顧不上了,江元傑被逼問的無話可說,隻低著頭抹淚,江讓急了,對著江元傑連連發問
“爹,你沒有答應他吧!?爹!你說句話啊!我是不是你的孩兒,你怎能這般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