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前塵篇 降災(楔子)(2 / 2)

遠上白雲間 南樓明月 6878 字 9個月前

蕭長衍深邃濃密的眉峰,因為一直趕路,染上了微霜,他坐在馬背上沒有動,而是眼神睥睨著樂公公。

樂公公被蕭長衍盯得頭皮發麻,忍不住雙腿打顫的時候,冷汗浸濕了整個後背。蕭長衍的身上還帶著屍山血海裡闖出來的殺氣和冷氣。

當真是一座如同九幽地獄來的殺神。

樂公公終於熬不住,“撲通”一聲,腿軟地跪倒在地,蕭長衍這才收回了視線,落在一旁的常邈身上:“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上黏濕的衣服,還是一路灰沉壓抑的天色,常邈緊了緊眉心,心中隱隱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也不敢與蕭長衍直視。

蕭長衍坐下的流火極通人性,頗有些煩躁地刨了刨馬蹄,感受著流火的情緒,蕭長衍隨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微微勾了勾嘴角,眼神中,早已一片冰冷,沒有半絲暖意。

見常邈不說話,蕭長衍也沒有催促,而是淡淡說了一句:“這條長安路,可長三十六裡。”

長安街上,掛滿了喜慶的紅綢燈籠,外城還有一些百姓來往,進了內城以後,整條長安街上,便安靜得不像話。

越近宮牆門口,越發靜得詭異,蕭長衍麵如寒霜,朔風偶爾一陣呼嘯,將他的衣袍吹起。

這麼多年的戰場廝殺,蕭長衍早就對危險有了發自本能的感知,他倒是要看看,自己千裡奔襲,迎接他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局麵。

一直到了北稍門,蕭長衍看了眼北稍門冰冷的牌匾,翻身下馬。

為了趕路,染血的甲胄早已換下,精瘦的腰杆挺得筆直,一襲金絲緄邊的黑袍將蕭長衍整個人襯得更加深邃,西斜的餘暉落在蕭長衍的半邊臉上,明明是喜慶的日子,但是蕭長衍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笑意和情緒,肅穆冰冷地如同一尊雕塑一般。

蕭長衍將流火的韁繩給了常邈:“你把流火帶回府中,再來宮裡找我。”

常邈剛要去接,流火忽然揚起馬頭,嘶叫了一聲,然後咬住了蕭長衍的衣袍,既不讓常邈牽他,也不讓蕭長衍走。

蕭長衍麵色終於稍稍鬆動了一下,抬手摸了摸流火,這才彎腰進了車輦。

熏香嫋嫋的車輦中,讓蕭長衍想到了那封透著與眾不同的香氣的信。這一路上的反常,以及天性的警覺,讓蕭長衍眸底的深處的情緒越來越冷,他倒是要看看,這些人,能做到哪一步。玄武門宮門口,蕭長衍忽然掀開了車簾,樂公公被蕭長衍突然的舉動嚇了一大跳,整張臉色煞白。

蕭長衍依舊麵不改色,但是眼神中的寒霜卻讓人不敢直視:“就到這兒吧。”

樂公公一急:“將軍,這都到了宮門口,您這是何意?”

蕭長衍縱身一躍,跳下車輦,周圍的侍衛立即緊張地握住了刀鞘,樂公公暗道不好。

縱然是數九寒天,樂公公還是緊張渾身泛起了密密麻麻的汗:“將軍還是不要為難奴才了。”

若說蒼梧山的冰雪冷,可是再冷也冷不過此時蕭長衍的聲音:“你想攔我?”

“傳言鎮國將軍威名赫赫,一劍可當百萬師。今日陛下為了留住蕭將軍,特地布了禁軍五千,蕭將軍還是隨我去見陛下為好。也省得我等兵戎相見。”禁軍統領王思儉從玄武門後踱步而出,口氣不小,但是手中拽得緊緊的長劍,還是暴露了他心中的緊張。

有了這般陣仗,怎麼可能還猜不出眼下的局勢。

蕭長衍連個眼神都懶得給,暗自凝聚內力於掌心,卻發現自己的內力運轉竟然有些滯澀。

蕭長衍瞬間意識到,自己無聲無息地被下了毒。

這幾日自己一路疾行,能給自己下毒的機會……蕭長衍又忽然想起自己懷中那封信,怕是下毒之人也沒想到,那股冷然的香味,竟然可以延緩自己身上的毒發作,不過也好,也夠了。

隻是,又給自己送信的那人,到底會是誰。

周圍的那些士兵,雖然手執長槍長劍對著蕭長衍,黑壓壓地圍了一圈又一圈,但是卻沒有人敢上前。

蕭長衍覺得有些厭煩,腰間的長劍一抖,如遊蛇般利落而出,劍尖微斜,問生劍劍身發出微鳴聲。

蕭長衍往前走了幾步,士兵們便跟著往後撤。

景寧帝司徒瑾裕頓了一會兒,才在重重禁軍的擁護下,走了出來。

站在離蕭長衍近二十米處的位置停了下來,不敢過於上前,儘管蕭長衍已經中毒,內力儘失,但是司徒瑾裕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轉瞬間便換上了一張溫柔的麵孔:“阿湛,你終於來了。我等了你許久。他們說你要造反,所以我才不得不如此。阿湛,你把劍放下,你不會想要造反的吧?”

蕭長衍沒有說話,一雙黝黑的眸子,落在司徒瑾裕的身上,又淡淡地環伺了一圈,整座宮牆都已經圍滿了弓箭手,蕭長衍的聲音,低沉而又森冷:“西楚的軍隊,能夠夜襲蒼梧山,截斷我軍後路,是你的設計的?”

司徒瑾裕一愣,眼底閃過一縷驚慌,這件事他做得隱蔽,蕭長衍怎麼可能知道。他身為帝皇,怎麼可能認下這種事。

“阿湛,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朕是天子,怎麼可能做這種事?”雖然司徒瑾裕話語中看似句句真切,可是眼中的膽怵與驚駭,蕭長衍卻看了個真切。

蕭長衍整個人都控製不住地溢著森冷的殺氣,心底更是如同九天霜凍。

這就是自己一路扶持上位的人。

蕭長衍隻覺得心口的血氣翻湧,這樣的人,怎麼會是與自己年少相交想要共治天下之人……

蕭長衍的神色過於駭人了,司徒瑾裕終於說不下去了,舔了舔有些發白的唇,蕭長衍此刻就真的如同一座冰冷的殺神,冷冽的眼神隻是隨意地掃了一圈,如同死亡凝視,閻羅索命,幾千禁軍都忍不住攥緊手中的武器,隱隱有想要後退之勢。

那是被屍山血海磨礪出來的氣勢,隻是在站著,便讓人不由自主想要臣服,想要丟盔棄甲。

畢竟眼前這人,可是整個大禹朝的戰神啊,少年封神,以一己之力,率千騎破敵數萬,直取對方王庭,甚至不久前還滅了整座東陵。

蕭長衍覺得連回應都覺得是浪費力氣,這座大禹朝,也不知道他們蕭家,還要護著做什麼。

忽然蕭長衍勾了一抹冷笑,手中的問生劍隨意挽了一個劍花,劍尖點了點司徒瑾裕,冷冽的目光如同神一般,抬眸間,亦給所有人一種高高在上,掌控風雲一般,讓人敬畏。

司徒瑾裕的神色一緊,見蕭長衍這般看著自己,如臨深淵一般的眼神,直直地將自己看穿,隻覺得自己的尊嚴都被蕭長衍踐踏,怨念滋生:“蕭長衍,事到如今,你還是要擺出這副自負高傲的姿態?這十幾年來,你從來都不曾在意過我吧……你的眼裡隻有就隻有蘇懷瑾!”

蕭長衍一直沒有開口。

這一路上,他做了最壞的打算,明知道這裡的是生死的局,可是還是忍不住想要問一問司徒瑾裕,是不是真的為了殺他可以犧牲掉那些為大禹出生入死的數萬將士們的命?

可是在司徒瑾裕這幅令人作嘔的嘴臉麵前,蕭長衍忽然就沒有心思問了,當從司徒瑾裕的嘴裡有聽到了蘇胤的名字,蕭長衍冰著的眸色裡,才有了一絲嘲諷的情緒,風雪凍得有些乾裂的唇,終於動了動,“司徒瑾裕,憑你也有配提蘇胤的名字?你以為你的皇位怎麼來的?”

這句話如同踩到了司徒瑾裕最深的忌諱,讓他的麵目變得有些猙獰:“蕭長衍,你閉嘴!你當真是該死!”

蕭長衍壓下眼底的情緒,看著司徒瑾裕像個瘋子一樣魔怔的樣子,蕭長衍甚至想不起來,眼前的這個人,怎麼會是當年和自己許下願為萬世開太平的少年?

“殺!”整座玄武門呼聲震天。

問生劍錚錚而鳴。朱牆紅瓦,儘染鮮紅。

三萬禁軍,前仆後繼,蕭長衍一人一劍,殺敵四千八百七十二人。

蕭長衍的眼神落在此時順勢理了理狼牙墜,神色自若,將腰杆挺得筆直,轉身抬步:“司徒瑾裕,你記著,你殺我的將士們四千八百七十二人,今日我替他們一條條討回來。此後,除我之外,若還有他人受傷,不管我是入獄還是身殞,我既能替你取了天下,便也能收回這天下。包括蘇胤,你若動他,我便讓你們司徒家的千年基業,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