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神儀滿意地點點頭，他手握刻刀，一邊刻錄法陣法咒，一邊留意九溟，保證九溟一直在他的視線裡。每每九溟懈怠或者動作有誤，太古神儀都不必抬頭，就會予以糾正。

九溟從小到大，疲於奔命，根本就沒有練過什麼功。不過一小會兒，她就大汗淋漓。

煉神眼的泉水在她體內遊走，又經由這套掌法歸籠於她的氣脈之中。她額前碎發被汗水沾濕，雙頰粉豔。但動作還是堅持了下來。

太古神儀一邊更改著法柱上的陣紋，一邊留意她。碧落海的廣場上，皓白玉鋪就的地麵純白如雪地。而她早起之後，沒有梳妝。黑發垂散、衣裙冰藍柔軟，雙頰豔若桃花。

無明珠綴身，無粉黛修飾。有一種清新絕俗之美。

當然，九溟自己是全然無感的。

她練得手腳發抖，就在以為自己即將暈倒之時，一隻手扶住了她。九溟往後一回頭，才發現太古神儀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身後。

“時辰到。少神應該修習靜功了。”說話間，他右手一揮，收起空中的法卷，又打開另一卷。果然，這次是呼吸吐納之法。

九溟嘴唇都在顫抖：“大、大、大人，我要休息一會兒，我、我、我……”

“不必。少神堅持得住。”太古神儀溫和道。

九溟隻差大聲喊了：“我堅持不住！”

太古神儀糾正她的姿勢：“引氣入體！”

九溟瘋狂搖頭，她湊近太古神儀耳垂，施美人計：“大人，人家真的不行了！”

太古神儀一手扶住她的腰，任由她唇瓣擦過自己的下顎：“少神堅持得住。另外，少神此舉似靈長類求歡之意。若少神真的想，吾會另外安排時間。”

“你……”九溟氣得磨牙，整個人就靠一個信念抖抖嗦嗦地堅持，“一日……還有一日……”

她盤坐下來，顫抖著身子依照功法引氣入體。太古神儀站在旁邊看了一陣，道：“海洋靈氣太過衰弱。”說話間，他走到法陣處。地上堆放著拆除的舊料，太古神儀選了兩塊靈磚，回手在九溟身側捏碎。

靈磚碎屑呈草綠色，漫天飄撒，卻被九溟氣機牽引，緩緩吸入體內。

太古大人點點頭：“這堆舊料，正好飼喂少神。”

……主打一個不浪費。

九溟神識內斂，周圍的聲音似乎突然之間離她很遠。她感覺到靈氣在自己氣脈之中流動，如江河入海。她隨靈氣遊走，很快來到一處奇異的所在。

這裡是一片淺海，周圍一片蔚藍。隻在中央綻放著一朵蓮花。

蓮花大如車輪，似寒冰凝結，周圍飄落朵朵霜花。九溟足踏海水，緩緩來到蓮花身邊。

“這是……我的靈台？”她伸手觸摸，隻覺得無限神奇。

她流落海洋之時，年方三歲。靈智未開，諸事懵懂。

海族尚來不及教養她，就遇到強者入侵。星月髓所鑄的薄刃片片切割著她的血肉，海族為保她性命拚死抗爭。無數勇士為她赴死，沉骨深海。

九溟有了靈智之後，麵對的就是這樣的爭鬥。她當然知道修煉好，當然知道應該強大自身。可是修煉太慢了。那些心懷熱血的勇士，並沒有時間等她成長。

所以，她走了彆的路。以至於後來，她雖然有了一點空閒，卻也沒有再看這些法卷一眼。

她隻是命海族子弟修煉、讀書，她聘請了夫子，為海族開蒙。

可是千年以來，效果並不明顯——修煉功法、強大自身，確實太慢了。

倒是今日，太古神儀略一逼迫，她意外感覺到了修煉的神奇之處。

這對於一位弱水少神而言，固然可悲。但九溟還挺欣喜——她畢竟早已走過了那些悲傷的時刻。她開始用心吸收靈氣，不再為外界之事掛心。

兩千年來，她將海族掛在心上，沒有一刻放下。於是無數瑣事乾擾著她，她根本沒有靈台空明的時候。偏偏今日，此刻，她可以。

碧落海有太古神儀。而現在青天白日，不用擔心他突然發瘋。

於是縱有強敵，也不至於殃及海洋。

九溟感知著周身氣流，生平第一次，她明白“安穩”到底是一種什麼感覺。

有後盾的感覺真好呀。如果自己母神尚在，如果謝豔俠願意接受自己，如果恒淵靈尊沒有戰死……她想到很多個如果，可這些“如果”到最後又一個一個湮滅了。

自己母神已經獲罪被囚，謝豔俠視自己為恥，六道邊獄不會接納自己。恒淵靈尊更是兩千年前就已經戰死。

太古神儀……也終究要帶到孤鸞峰，讓其他大能們爭奪哄搶。

那不是海族可以貪戀的安寧。身為弱者，就應有弱者的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