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遲霎時間愣在原地,手足無措,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麼,“我”了幾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在黑暗中,她望著他的眼眸,仿佛都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半晌,趙楚低眸又道:“我知道你想走……你能不能不走?”
魏遲沒有說話。
趙楚抿唇,小心翼翼抬眸,扯著她的衣袖,話語似有哭音:“不要走。”
魏遲不敢再望他,思索片刻,起身摸摸他的腦袋。
卻沒回答,隻說:“該回去了,殿下。”
趙楚也沒追著說什麼,聽此癟嘴,隻低低應了聲:“哦。”
總會厭倦的吧,魏遲依舊是這麼想著。
她看遍人世的假意與真情,以為自己可以看透所有人的情感,但此時此刻,卻是看不透趙楚了,不知道趙楚究竟該是怎樣的人。
好像在不同人眼中,他都是不一樣的。
真奇怪。
魏遲和趙楚出來時,王譽已經走了,幾個本就是東宮的便一起回了東宮。第二日照常營業,人依舊絡繹不絕,而招人的事在這巨大影響下,也有了進展。
這幾日還收到廣美那邊來信,說永嘉郡的工程已經完成大半,其他的嘛……無非就是跟青嶺道長兩個人互相吐槽。
話說她的下一站永嘉郡。
永嘉郡所轄鬆陽縣,正是宋三哥宋成錚帶兵駐守的地方,那兒鄰近海域,與各島國臨海相望,而島國不比匈奴少煩多少,雖表麵上每年乖乖上供,但小動作可不少。
這倒是巧合了。
她去永嘉郡這事其實早就計劃好了,那時候她也還不知道宋三哥的那些謠言,隻是想去研究研究海產,做做海鮮,並不是奔著宋三哥的謠言而去。
畢竟商店裡許多陸地上的菜種子,她都讓李二種了許多出來,如今——也就隻差一樣了。
忙了幾日,她抽空去建興郡找李二,檢查最後一樣蔬菜。
這天曲意請假,她去到李鋪問了問,曲意果然正在田地裡。
“我去看看,你不是說生菜種出來了嗎?”
李二點頭:“你自己去吧,我這裡的貨還沒理完。”
魏遲應聲,她走去田地,見曲意依舊是粗布麻衣,與彈琴時是完全不同的模樣,而眸中的光,幾乎能與天上的太陽相爭。曲意手上有彈琴磨出的繭,也因長期彈琴而手指纖細,看著便不似男人的手,此時,這手正撥弄著菜葉。
魏遲悄悄走近了,笑著蹲到她身邊去。
曲意被嚇了一下,但隨即反應過來,忙新奇道:“我們前幾日試了試,這東西,居然真能生吃,難怪小姐給它取名叫生菜。”
魏遲如實道:“這可不是我取的名字。”
曲意也沒追問,隻道“好吧”,然後繼續觀察著。曲意這段時間很少待在東宮,除了開業那幾天,都是泡在了田地裡,李二還在閒聊時跟她好奇過,說“這小子”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積極過了,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或許是對新東西感興趣吧。
因著正好這些日子春轉夏,天氣炎熱,陽光烈烈,曲意的皮膚都肉眼可見黑了一些。
不過,看著倒是更健康。
見著曲意眼睛閃著光的高興模樣,魏遲唇角微勾,忽而輕笑,問:“比起彈琴作曲,你更喜歡這個是嗎?”
曲意猛地一驚,手一緊,起身,把地上的生菜都抓了半片葉子下來。
“我、我不會彈琴!”
“不會?”魏遲站起身,伸出手揉著曲意黢黑的臉蛋,“曲意姑娘怎麼可能不會彈琴呢?曲意姑娘可是洛陽最厲害的曲藝大師。”
曲意嗚咽幾聲,眼淚順著被揉皺的麵龐流下來,驟然哽咽:“我一介女子怎麼配得上稱作大師……”
魏遲鬆了手,給她擦掉淚滴,聲音溫和:“你若不想,我便不說了,但你絕對配得上。”
曲意一怔,眼淚掉得更狠,蹲在地上嗚嗚大哭,好一段時間都說不出話來,手中的那一小片生菜都被她捏得皺巴巴的,快要碎成渣。
魏遲輕輕撫著曲意的後背。
許久之後,曲意才哽咽著問:“您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第一眼。”
“我……怎麼值得太子妃這麼關注……”
“你值得。”魏遲微微笑,陽光照在她身上,在曲意眼中仿若閃著絢麗的色彩。
曲意聽見她說:“世間女子多命途坎坷——身為女子,注定遭遇比常人多倍的苦痛。故而她們生來就值得最基本的稱讚與尊重。你更是如此多才多藝,又怎麼不值得呢?”
曲意低下頭,哭著:“可我隻是一個妓……”
“可我對你的欣賞,與你的身份從來沒有關係。”
魏遲的話語斬釘截鐵,望著她,一字一句道:“我欣賞你的才華,你的堅韌,你身上所有美好的一切。”
曲意微微愣怔:“我也能稱得上美好嗎?”
魏遲淡笑:“曲意姑娘是世間最美好。”
聞言,曲意眼中微微蕩漾,最後卻仍是搖搖頭,垂睫,有些失落地開口:“太子妃,你不知道的,你什麼都不知道。”
“那你就告訴我。”魏遲捧起她的臉,讓她與自己對視,“你告訴我,我不就知道了?我也想知道更多關於你的事,可不可以?”
曲意不太敢看她,眼眸躲閃,支支吾吾半天,什麼也沒說出來。
魏遲便道:“你若不想說也沒關係。剛剛我問你的話,你回答我吧——比起彈琴作曲,你更喜歡這個,是嗎?”
曲意猶豫了一下,微微點頭。
於是魏遲明了,又問:“那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霎時間,曲意眼睛都忘了眨,隻這麼定定望著她,看起來呆呆的,話語間還有些結巴:“什、什麼?太子妃你、你說什麼?”
“我說——”魏遲的話語都染上淡淡笑意,“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重走世間,這次,與我一起看看世間美好。”
這次,陽光好像都不及眼前人炙熱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