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黎點頭。
最大的石缸幾乎與人形的獅白一樣高。中間的石缸要顧九黎完全站立,前爪才能勉強碰到邊緣。最小的石缸,顧九黎隻要以蹲坐的姿勢站立,低頭就能看見石缸裡的水。
洗乾淨爪子,顧九黎耐心的等待長毛晾乾,然後才回到閉著眼睛的棕獅身邊,有些好奇的打量對方。
獅白的弟弟。
想要變成朋友,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獅壯隻是膽小,身為雄獅的本能卻沒有缺陷。不僅清晰的聽見小貓是怎麼跑到他的身邊,還知道小貓的目光始終沒有從他的臉上離開。
然而雄獅喜歡曬太陽,越曬越困同樣是本能。
他艱難的抵抗濃重的睡意睜開眼睛,“顧九黎,有事嗎?”
小貓似乎沒想到他會突然睜眼,下意識的退後半步,然後沉默許久,小心翼翼的道,“你好,獅壯,很高興認識你。”
在困頓中艱難掙紮的獅壯瞬間清醒,急切的抬起頭,“真的?認識我真的是件高興的事嗎?”
顧九黎點頭,鄭重的給出肯定的答案,“真的很高興。”
昨天晚上,獅壯教給他很多處理獵物的技巧。
棕獅的胡須愉悅的抖動,困意徹底消散,熱情的拍了拍身邊的空地,“快來,哥哥的山洞附近,這裡是陽光最好的地方。其實我也有山洞,那裡原來屬於我的父母。如果哪天哥哥不願意再讓你住這裡,你又不想去公共山洞,可以去找我。”
並非獅壯故意說小貓不愛聽的話。
成年獸人忽然願意照顧陌生的亞成年獸人,在神山部落委實是見奇怪的事,罕見的程度不亞於獅壯的膽小。
誰也無法猜測獅白的想法,更沒辦法預測獅白會不會突然改變主意。
“謝謝。”顧九黎在獅壯的身邊躺下,愜意的眯上眼睛,小聲道,“我覺得獅白不會那麼做。”
說不出來理由,就是相信。
棕獅甩著尾巴,滿臉愉悅的點了點頭,好奇的問道,“哥哥怎麼會認識你?”
顧九黎第一次以獅白的視角回憶他們的相遇,難免有些生疏。總是會因為覺得自己的表現太過愚蠢而心虛,悄悄觀察棕獅的表情。
棕獅非但沒有像顧九黎擔心的那樣,覺得失憶的小貓蠢笨礙事,反而聽得津津有味,熱情的向顧九黎解釋神山部落的獸人應有的常識。
可惜獅壯早就答應采集隊,今天要去野外保護采集隊的成員,不得不在聽見規律沉悶的聲音之後,依依不舍的離開。
顧九黎走到平台的邊緣往下望,發現聲音來自巨大的彎角。
兩個獸人舉起彎角,兩個獸人輪流站在彎角的根部吹氣。
獅白還沒回來,獅壯也有正事要做。
顧九黎猶豫片刻,決定回公共山洞找猁漁。他運氣不錯,沒怎麼在公共山洞裡繞圈就見到猁漁。
運氣不好的花豹躺在地上,從胸口到腹部裂開猩紅的縫隙,能清晰的看見跳動的心臟和堆疊在同處的腸子。
猁漁臉色沉重的閉上眼睛,沾滿血跡的手躲到身後,止不住的顫抖,聲音卻依舊平穩冷靜。
“救不回來。”
同樣滿身血跡的獸人聞言,臉上都浮現不同程度的痛苦。有人蹲在地上,捂臉哭泣。有人轉身走到牆邊,以血肉模糊的方式狠狠的發泄情緒。更多的人和猁漁一樣,早就見慣生死,眼底滿是茫然。
這才是狩獵隊的常態。
兩個獸人當場死亡,花豹被帶回部落,同樣隻能等待死亡。
顧九黎向前邁出半步,猶豫良久,終於在看見花豹順著臉側無聲落下的淚水之後下定決心,鼓起勇氣開口,“可以先把他的肚子縫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到顧九黎的身上。
麵對真正意義上如狼似虎的目光,本來就很害怕的顧九黎險些直接哭出來,毛絨絨的耳朵緊貼腦袋,嚇得口不擇言,“哪怕沒救過來,至少能體麵......”
猁漁握緊拳頭,打破沉默,“用什麼縫?”
顧九黎立刻感激的看向猁漁,恨不得視線裡隻有這個他最熟悉的人,顫抖著道,“最好用銀針,沒有腸線就用獸筋。先給他咬塊獸皮,然後還要按住四肢,防止他疼的失去理智。縫好之後,要記得止血。”
“什麼是縫?”猁漁又問。
顧九黎舉爪狂甩,“像、像穿肉條那樣,將他身上應該連在一起的肉重新縫起來!”
“銀針是什麼?”
顧九黎愣住,近乎咆哮的回答,“那就用骨針!要用剛殺的野獸,骨針上麵不能有野獸的血跡......先用沸水煮!獸筋也先用沸水煮!”
猁漁走到花豹獸人的身邊,掀起對方的眼皮仔細觀察,冷靜的搖頭,“來不及。”
話畢,不等顧九黎再有所回應,他已經轉身看向山洞內表現最平靜的獸人,“去找獸皮、骨頭和獸筋。”
“祭司!”手背血肉模糊的獸人徹底失去理智,崩潰的大喊,“既然救不過來,為什麼還要這麼折磨他?”
猁漁拿起地上的木箱,打開蓋子,裡麵分彆是裝在木罐裡的粉末和有些乾枯的鮮草。他抬頭看向失去理智的獸人,漆黑的眼底滿是冷漠,“我覺得救不過來,這些珍貴的草藥就不會在他身上浪費。我覺得可以試試,縫完傷口還會給他止血,退熱。”
得到猁漁吩咐的獸人狠狠的踹了腳失去理智的獸人,抹著眼淚匆匆離開,去找猁漁需要的東西。
失去理智的獸人沉默半晌,猛地給自己兩巴掌,吐出半顆沾血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