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真聽話,就要轉身,又覺不能白出來這一趟,這二人究竟是在等什麼,他想委婉地打聽打聽。
於是又鬥膽停住了,像是要問一件極為冒犯的事情,吞吞吐吐道:“二位將軍在此是……”
衛凡對他不做隱瞞,十分坦蕩地問道:“原將軍是想問我們二人停在此處所為何事麼?”
原真撓頭,憨笑一聲。
衛凡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在等襄城的回信。”
又詳細解釋道:“今日的和談情形已報給了王爺,該如何妥當處置,要聽王爺的指令。”
原真頓時警覺起來,還沒等到陳謙潤的指令,那這二人就敢放他走?
他們是承擔得起這個私自做下的決定帶來的後果,還是堅信陳謙潤下的命令與他們做的完全的一樣呢?
原真的嘴突然變得十分笨拙,單是茫然無措地看著衛凡,嘴上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那……放我走……是真的,放我走麼?”他終於問道。
衛凡笑著點頭:“真的。”
原真又茫然四顧,東西南北地看了一圈,軍營中還是他來時的那些人,並不像有大部隊在此駐紮的樣子。
天上黑漆漆的,沒有月光,也沒有星星,眼前的光亮均來自營中的火把,士兵們各司其職,該當值的當值,該去休息的休息,隨行他而來的那些人想必也在用過晚飯後全都呼嚕呼嚕地倒頭就睡下了。
全都不中用。
他忽覺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他好像是個完全置身事外的人,一個任人擺布的木偶,無論東亭怎樣,大楚怎樣,他全都一無所知,隻是因為怕,怕與大楚開戰,東亭袖手旁觀,他孤立無援,所以他按著賀蘭藝的指點,一步步地走,至於結果,他隻能選擇相信,而事實真的會像賀蘭藝說的那般有驚無險麼,他又憑什麼擋在東亭前麵來擔這個險呢?
賀蘭藝知道他要的是保命,也答應隻要他能平安離開,一旦開戰,定會全力相助,可若他沒能活著離開此地呢?
如此胡思亂想一番,他依然心存僥幸,沒了北晉,單就東亭,哪怕有十個賀蘭藝,也難以抵抗大楚,定是節節敗退、不堪一擊。
這是北晉和東亭心知肚明的,也是不能輕易就改變的事實。
另外,謝雲鶴和衛凡這兩個不是魯莽行事的人,斷不會做出有悖禮數的事情來,隻要他還在這軍營中,定是性命無憂,至於待明日離開這軍營,想必來接應的部隊也就到了,他隻管像賀蘭藝說的那樣,鉚足勁兒往北晉一路狂跑就對了。
如此思考一番,原真方才忐忑不安的一顆心漸漸定下來了,當衛凡問他原將軍在看什麼時,甚至還友好地笑了笑,說道:“沒什麼。”
而後他突然想起什麼來似的,收住笑意,問道:“譚將軍不在這軍中麼?”
“他往襄城送信報去了。”衛凡回答道,停了一停,又調侃道,“難不成覺得今日對你說譚舒在安林,是騙你的麼?”
原真隻笑不語。
衛凡接著道:“因為那時我們並不知道賀蘭藝在哪裡,倘若他真在大楚,我們當真不敢輕舉妄動。”
他一邊說,一邊去看謝雲鶴,說道:“否則我和謝將軍怎會輕易就放你離開。”
衛凡不顧原真的臉麵,重新麵對著原真,說的話字字誅心,他道:“我和謝將軍都是迫不及待想將失地收回,既然和談不成,那就出兵,原將軍應該也知道何為正道,何為天理。”
原真楞在原地。
“放心,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衛凡又笑了,“既然開口教你走,明日定當親自相送,有賀蘭藝幫你,是你的‘福氣’。”
原真失魂落魄地走了,這一夜過得相當煎熬,明日該是能平平安安地離開,可離開之後會怎樣,他是蒙頭轉向、毫無頭緒。
在以往同大楚的交戰中,也有不少這般前路渺茫的時候,最終都能順利化解,因為他有一個屢試不爽的武器——逃避,隻要他堅守北晉不出,鑽進深山老林苟活不成問題。
是從何時改變了這個想法,開始不由自主地害怕起來了呢?他想,是自知道陳謙潤和鐘凝雪來北疆後,知道秦臻、衛凡、譚舒、謝雲鶴和嚴卿全都在北疆後。
這個陣勢,全都是不怕死的,分明是下定了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將失地收回大楚。
同衛凡說的那般,倘若不是賀蘭藝,單就今日他在和談宴上的投機取巧,外加根本沒有和談的誠心,對和談條件故意避而不答,拖延時間,足夠衛凡和謝雲鶴向北晉宣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