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鴉實在是對於這樣的對話感到厭倦,她繞過沈興業重新坐回椅子上:“我有篇文章著急給人發過去,還有半個小時就要交稿,你去休息吧,我要寫稿了,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
說完她沒再管沈興業,過了半分鐘,身後響起關門聲她的身體才鬆懈下來。
家裡出事第二年,沈鴉上大一,她和舍友的關係一直都不算好,她一直都沒有想明白是為什麼,後來想可能像她這種天生擰巴的人就是不大招人待見,她沒有害人的心,卻偏偏會做傷人的事。
但那個時候沈鴉不明白,也並沒有修煉出一顆強大的心臟,她糾結於為什麼她什麼都沒做錯大家卻都不喜歡她。
她想找個人說說話卻發現身邊並沒有這麼一個人。
那時是沈興業情緒最差的時候,她幾乎每天傍晚六點鐘左右都能夠接到沈興業打來的電話。
沈鴉當時用的手機是一款用了很多年的二手機,每次有電話打過來都會卡頓,她常常眼睜睜看著手機鈴聲響起又消失,明明心裡著急就是滑不動手機屏幕,這成了沈興業對她嗬斥最好的理由。
現在想想沈鴉都不知道為什麼沈興業有那麼多的電話給她打,她甚至都想不起來他具體都說了些什麼,無非是一些苛責,一些抱怨,對李蘭君的抱怨,對欺騙他那些人的抱怨以及對她的抱怨。
他埋怨她花錢不知道節製,沈鴉很想反駁他,知不知道三天不吃飯隻能喝水緩解饑餓是什麼感覺。
沈鴉的生活費每次隻有二百,二百一周,但沈鴉不敢花完就給沈興業伸手要,因為必定會惹來他的謾罵和訓斥,於是她會再等上三天。
有時候實在餓的受不了她會給李蘭君打電話,李蘭君當然是舍不得她受苦的,但她一個月工資一千八,還要負擔家裡的開銷,於是也給她轉二百,然後絮絮叨叨的講她要知道節省,要知道沈興業不容易,繼而提起她在沈興業跟前受的委屈,講起她的不容易。
是的,大家都不容易,好像她活著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其實物質上的苦並不算什麼,真正令沈鴉瘋狂的是來自精神上無窮無儘的壓榨。
好像大家所有的苦難都是她造成的,她很想告訴他們:和我說這些乾什麼,我又沒有辦法。
偏偏她說不出口。
於是她開始失眠,開始控製不住的流淚,開始覺得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如此麵目可憎,開始痛恨她自己。
她覺得這個世上的一切都是假的。
說愛她的人可以肆無忌憚的傷害她,上一秒還麵目和藹的親人下一刻就能化作青麵獠牙的凶獸,他們一點一點的啃噬著她的皮肉,嚼碎了她的骨血,想要將她也變成同他們一樣的獸。
她覺得自己在椅子上坐了很久,久到她的手開始止不住的顫抖,手邊是水杯,她猛然抓住,希望能夠遏製住身體的抖動。
但沒有任何作用,她的麵色浮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紅,雙眸中戾氣悄然浮現。
水杯倏然在地麵炸裂,她像是發現什麼令人上癮的東西一樣,隨手拿過了身邊所有拿得到的東西惡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每一次物品的碎裂都伴隨著她壓抑的吼叫。
屋裡碎片四濺,奧特曼驚叫一聲從地上竄起鑽進了床底下。
她無法控製,也無法停止,一直到精疲力竭。
地上一片狼藉,沈鴉麵無表情的環腿坐在地上,很長時間她的腦袋裡一片空白。
但即便如此她的內心也得不到任何的平靜,痛苦像無頭的囚獸亂撞。
眼淚不受控製的噴湧而出。
奧特曼從床底下探頭看過來,它眼神中的試探很明顯,似乎在確認她的破壞性。
很久後見她埋頭不動才放下戒心湊了過來,它舔了舔她的手掌,輕輕叫了一聲,沒有等來沈鴉的回應,它毫不氣餒,衝著她叫個不停,直到沈鴉把臉從臂彎抬起來看向它,它才停止,靜靜地看著她。
沈鴉把它從地上抱起來,啞著聲音:“對不起,嚇到你了。”
小貓叫了一聲,舔了舔她臉上的淚滴。
很諷刺,沈鴉在人身上求而不得的東西,卻輕易在一隻貓身上得到。
天漸漸暗了。
沈鴉聽到李蘭君回來的聲音,動了動麻痹的腿,繼續在地上坐著,小貓趴在她身邊時不時蹭蹭她。
一切都很安靜,沈鴉也很安靜,她不想再和李蘭君爭執了,她想她去就去吧,左右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她又不是她,怎麼能要求她和自己一樣痛恨那一家人呢,畢竟那家人裡有她的朋友,雖然她是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