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她摸了摸滾燙的耳垂,小聲笑,“待回京城中,定要差人敲幾碗冰吃,解解饞。”
沈香這時才覺察出,自己也是個愛享受的俗人。她體恤百姓,卻做不到同苦同難,能過好日子,她總是受用的。
謝青沒顧忌沈香後邊的話了,他隻是小心摩挲了下腕骨,為難地想:幸好她沒有下口,若是唇齒輾轉寸許,他可能……沒那樣好忍受殺欲。
那股子衝動蔓延上周身,萬蟻噬心一般難以忍受,逼得他想將沈香敲骨吸髓受用。
若她死了,便什麼都沒了。
即便謝青認為,他待她的欲應當是不同的,不至於傷了人。
隻是,以防萬一,他不敢冒險。
再忍一忍。
謝青頭一次,為了一個外人,這樣抑製本性與野心。
沈香眨眨眼:“您為何一直在問我夢?哦!您昨夜是做噩夢了嗎?”
上峰這是故意挑起話題,想同她談天呢!她真是驢腦子,竟沒有反應過來。
“噩夢?”謝青回想了一下,他沒有討厭沈香,微笑,“姑且算個美夢。”
“那就好!您若是有什麼閃失,即便在夢裡,我也會很擔心的。”沈香愛屋及烏,她想守著溫柔郎君謝青,連同他的夢,她也要好生庇護。
吃完粥後,他們啟程趕往蓮花庵。
衢州的庵寺不多,大抵都是位於州府附近,唯有金誌山的庵寺地處荒郊野嶺,孤零零地辟在山中。
怪道白家人要把白流光送到這樣一家庵寺,可不就是有意讓她被尼師們幽禁於此,盼她日後青燈古佛相伴,了卻殘生嗎?這樣與世隔絕的“監牢”,再傳出去小娘子一心向道,入山寺侍奉神佛,潛心修行。於名聲還好聽,真是一石二鳥的好計策了。
蓮花庵許是鼎盛過一段時日,廟宇外佇立著一座高聳入雲的佛塔,底下繞了一層須彌座,抹角琉璃滴水下掛著無數金銅色的鈴鐺,風吹過,淅瀝瀝作響,似招魂的鼓聲,莫名邪性。
還沒等他們賞夠塔樓,蓮花庵裡便緩步走出幾名歲數稍長的老尼師,她們俱是身穿黃色直裰僧袍,簇擁著一名披了金紋織成緋色袈裟的師父上前。想來,那位被人眾星捧月的尼師,便是蓮花庵的住持了。
住持含笑,下了滿是青苔的石階,同沈香以及謝青行禮:“阿彌陀佛,貧僧法號靜遠。兩位施主遠道而來,實在辛苦,請入寶殿吃杯茶吧。”
“有勞靜遠師太,那謝某與舍妹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謝青溫和道謝,攙著沈香嫋嫋婷婷入了大雄寶殿。
到底是男客,住持靜遠很有分寸,沒將他們立時往寢院引,而是命其他尼師在香火鼎一側的石桌布上了茶具。
沏茶用時較久,謝青很有閒心,帶著沈香不疾不徐觀瞻寶殿內的高大佛像。寺廟的正殿之所以被稱之為“大雄寶殿”,乃是主佛像為釋迦牟尼佛,而他的德號為“大雄”。
沈香望了一眼結跏趺坐、手執說法印的佛像,不由神情肅穆。她恭敬地叩拜於蒲團之上,且燃了一炷香,好生參拜。
沈香想起謝青書房裡供奉著一尊佛,他該是禮佛的,言語更不敢輕慢,虔誠地問:“您要為佛祖添些香火嗎?我為您燃香。”
“好。”謝青沒拒絕,隻是似笑非笑看了一眼神佛,神情諱莫如深。
她燃了香,遞於謝青。縮回手,她又摸了摸鼻尖子,道:“我很少入寺廟燃香,也不知禮數究竟周不周到……”
畢竟她家中沒什麼人在了,此生也無所求,何必還要神明憐愛她呢?
謝青微笑:“佛祖心存慈悲,定不會降罪於世人,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若要罰的話,那他當著佛祖麵前殺生,早該入阿鼻地獄了。
“您待我總這樣寬容。”沈香想起謝青比她懂佛得多,“那我就放下心來了,畢竟您書房裡都供著佛像,佛緣是比我深厚的。”
這話,謝青沒接。
他微笑,不置可否。
謝青想起在佛前下達殺令的自己……唔,的確。
佛祖跟了他,倒是長了不少世麵呢。
謝青忘記他究竟何時起,在家宅裡置放那一尊神龕了。
最起初,他隻是想探問一下,神明是如何遮眼閉目,嘴上說庇佑世人,實則全無用處,不顧他父母親死活的;再後來,謝青想,佛陀若真這般法力高強,偏偏不如他願。
那他記仇得很,睚眥必報。
由他來,親手冒犯神明吧。
若上蒼憐憫世人,總該親眼看看,那些得其偏愛的萬象眾生,是如何逐一死於他刀下。
都說蒼天無眼。
那他,逼它開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