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著家具店,沿街看到不少拍攝道具:西洋畫水墨畫爭奇鬥豔,假花魚池對比鮮明,服裝店外掛各時代的衣服並聲稱可定製,這樣元素交疊下很難不產生時空錯亂的感覺。
大概是影視城才會有的特彆景觀。
拐過一條街,街角首飾店映入眼簾。
玻璃櫥窗陳列各式複古小玩意兒,吸引我注意的是角落裡有半塊安字玉牌。
我站住的理由是狗蛋。
設定裡他吃村子裡百家飯長大,身上唯一能夠確定身世的半塊玉牌被他當掉拿去救人。
日子很苦,他卻從來都待人真誠不記仇。
大大咧咧是他的為人,也是他的保護色。
不知道道具組有沒有準備,挺想買下來的。
不過萬一重了,我自己留個紀念也好。
我摘下口罩推門而入,甫一進門就聽見相機哢嚓音效。
尋著聲音望過去,我麵前端詳著手機的人,正是上午消失不見的嶽導。
店長不在,一屋子閃爍著不同色澤的小器物堆裡,隻有我和嶽梧。
今天的嶽導穿搭依舊法式風情,襯衫鬆垮外套棱角分明,散漫中帶著正形。
他看著拍下的什麼嘴角彎起,頗為滿意,這才顧上跟我打招呼:“你來這乾什麼?”
“路過。嶽導在這乾什麼?”
“取要給你的東西。”
“?”聽著有點怪。
門鈴叮咚作響,店家從後門進入,把一個雕刻精致紅木盒放在櫃台上。
嶽梧打開,隻見盒子裡紅絲絨墊上放著一塊白色圓形玉牌。
嶽梧沒回頭:“不過來看看?”
我應聲走過去,玉牌原來是兩塊,隻是此時合起來了;上刻平安,祥雲鑲邊,比我在櫥窗裡看到的那個精致得多。
紅繩穿過,白玉溫潤。
嶽梧掏出手電筒和放大鏡,仔細檢查玉牌,半晌道:“雕工可以,我收了。”
“好嘞。”
二人達成交易,嶽梧才轉頭看向我:“玉牌的問題解決了,還有問題嗎?”
我忙道:“沒,告辭,回頭見。”
邁大步溜去門邊。
嶽梧好笑地看我逃也似的移動:“我會吃人?”
我握住門把賠笑:“您忙,我就不打擾了。”
我趕忙往外跨。
冷不防身上淋了半身水,我才不得不退回店內。
嶽梧憋笑的聲音響起:“我剛想說,下雨了,帶傘了嗎?”
“……”
早點說能累死你嗎?
我掏出紙巾吸水,試圖讓自己的衣服濕得不那麼快。風卻透過大門縫隙,吹得透心涼。
我隻好再往店裡退幾步,避開速凍魔法。
陣雨瞬間打濕目之所及的一切。
玻璃窗斑斑駁駁,水色道道把視線切割。
路人躲閃不及,被霸道地沁一身涼爽,在大雨中望著對麵,收貨彼此親切而尷尬的笑容。
嶽梧走到窗邊:“我助理很快到,一起回去?”
我果斷拒絕:“我自己回去,謝謝嶽導關心。”
嶽梧轉過頭,拿著端詳玉牌的架勢端詳我好一會兒才說:“你習慣拒絕彆人的好意?”
我撐起客氣禮貌的笑容:“不喜歡欠人情,還起來麻煩。”
“那為什麼做慈善?”
我一楞:“慈善?”
“節目裡到處獻愛心,麵冷心熱老好人一個?”
尾音上揚得微妙,我失笑:“人的情緒隻在一瞬間,如果鼓勵有用,伸出援手有何不可?隨手的小事而已,我做了,彆人未必不會做。”
“可事實是隻有你這麼做了。”嶽梧眼神充滿探究,“人設?還是人道主義的本能?”
探究激起我本能般的抵觸,我挪開眼睛輕聲說:“可能都有,可能一個也沒有,好奇答案不如繼續看。”
嶽梧笑起來:“好,那我繼續往下看。”
我茫然:“你真在追那節目啊……?”
“還剩前三集。”
“為什麼是前三集,不該是後三集嗎?”
“知道結局往回看,對變化的感知會更確切。”嶽梧慢悠悠說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掛在臉上,毫不掩飾地向我投來,“我現在對你很好奇。”
“好奇什麼?”
“問題堆成山,先問麵前這個最緊迫的吧:為什麼會路過二手市場?”
繞來繞去,在這兒等我呢。我坦誠相告:“床位供不應求,我出來買個二手折疊床方便休息,嶽導滿意嗎?”
嶽梧挑眉:“你經紀人呢?”
我有點不太樂意,用你管呢,回答卻隻能客客氣氣:“他也忙,我今天無事可做,順便解決罷了。”
雨漸漸停下,我推開門伸手摸摸空氣,濕度幾乎隻能跟霧氣媲美。
我掏出書包裡的黑傘,步入小巷。
差點忘了跟導演打招呼,於是我回頭對嶽梧揮手:“回見。”
不再看他的反應,躲著地上的水窪,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運氣不錯,用低於市場價五成的價格買到了九成新的床,店家還答應我送到酒店。
床到手,我返回酒店,路過超市買一大包速凍食品和鍋碗瓢盆做晚飯。
蹲劇組拍戲像短期工作居住,一日三餐當然也要想辦法解決,很多演員天天外賣,經濟不寬裕的我就沒法這麼奢侈。
幸好套間有能做飯的小廚房,買好原材料自己動手也能省不少錢。
剛付完款,馮純發消息說晚上回不來,明天下午到。
我瞅著兩大袋子東西,沒人幫我提不說,晚飯還得自己吃。
馮大爺再次拋妻棄子到處浪蕩,忘記他守著破屋十年的寶釵了。
……等會兒,所以能吃違禁物了嗎?!
超市零食區突然散發出金閃閃的光芒,我立刻響應號召,再次紮進超市。
我迅速溜回酒店,開門時遲疑一秒,還是打開了。
觀察可得,房間沒人,洹載沒回來。
太好了。
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因為獨居感動得熱淚盈眶。
我洗完熱水澡換睡衣,看劇本揣摩台詞,等著時間差不多,跑去廚房熱一袋餃子。
蒸騰的霧氣熏得我有點困,我哈欠連天,決定吃完飯就去睡覺。
“嗵——”
“嘶——”
半夢半醒間我撞上油煙機一角,額頭破皮,眼淚頓時就下來了。
我蹲在地上,頭痛欲裂。
不知道此時是什麼落魄樣,也不知道洹載什麼時候進的門,我隻感覺到痛得要命忽然身體飄起來,淚眼朦朧間看到洹載嚴肅的臉才意識到他把我抱了起來,幾步把我放在客廳沙發,才調頭關上電源。
洹載哄著我放下手讓他看傷口的時候,我知道了。
男人味這事,我注定要放棄掙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