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回到宴會廳,雲巔門已然大亂,各宗修士們將這裡團團圍住,劍光一時大盛:“他身上有魔氣!”“都離他遠點!”
蕭長燼的黑發無風自動,低沉道:“方才坐在首位的公子呢?叫他出來。”
本來興高采烈的眾人皆是如臨大敵,白琢精心布置的場子被他毀了個稀巴爛,杵著額頭苦惱道:“你是何許人也,來砸我雲巔門的場子,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
蕭長燼沉沉道:“我名蕭長燼,來找人而已,不曾想毀壞宴席。”
這名字像石頭砸進水坑裡,白琢眉峰一挑,推開身側侍酒的小廝,攏衣起。
他生的一張好樣貌,玉白的麵頰,描摹的眉眼,高鼻薄唇,修長的腿幾步走過來,微微一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蓬萊宗的弟子啊?九殿下不要在這裡發火,你要找的人就在身後,回頭。”
蕭長燼回頭,看見玉立的少年一身霜白衣裳,臉上病氣肆虐,蒼白如雪,雕琢般錦繡的眉眼卻平和安然,攏了攏大氅,不由得愣住。
阿玉的脖子怎麼被掐紅了?
隻聽那浸潤著濕氣水霧的嗓音幽幽響起:“九殿下找我便找我,不用驚動這麼多人,我跟你出去,叫大家坐下吧。”
美貌的少年身側立著那龍君,雖沉靜漠然,但周身氣場冰冷,尤其是看見坐席間的靜虛宗等人時,嫣紅的嘴唇微不可查地抿了一下。
一名中年人眉目堅韌,見他便道:“恕之,你在那做什麼?過來伯父這邊,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謝扶華豈是聽任他人指揮的性子?並未理會,微微頷首示意,拒絕之意昭然若揭。
他伯父是少見的大乘期修士,臉上青青白白,煞是好看,不過他並未將責備的目光甩向薛離玉,大抵是覺得,禍不及旁人罷。
白琢看夠了熱鬨,撫掌一笑:“我當是什麼事?謝前輩,彆生氣,年輕人之間交朋友也很正常,來來來都坐下,讓這位……”
白琢巧妙地停頓一下,“薛公子是吧?和九殿下單獨出去聊。”
白琢眼神示意守衛們安撫眾人,很快,修士們儘數落座,謝扶華也走到原位,並未與靜虛宗眾人坐在一起。
薛離玉眼睛瞎又看不見,蕭長燼把他拉到水榭外,小橋流水稀裡嘩啦,並不吵,甚至能感覺到周圍很安逸。
薛離玉摸索著坐下,動作很緩慢,手中摸到一盤散棋,便兩指夾起旗子,淡淡道:“九殿下,你急著找我有什麼事?”
蕭長燼坐在他對麵,執起他手中白子,落於點位,慢條斯理道:“自那日你被謝扶華帶走,我便失了你的消息。今日不隻是遊仙街節,亦是我父皇的生辰,我被恩準回宮探親,這次得知你的下落,匆匆趕來找你。這段時間,你去哪了?”
蕭長燼的語氣很平靜,不像心魔入體,薛離玉一心急於壓製住他的魔氣,生怕諦火君找到他,安撫道:“我眼睛看不見了,找了個地方,修養去了。”
蕭長燼又執起黑子,圍攻自己的白子,道:“我還以為你被謝扶華綁架了。”
“……”薛離玉掩唇輕咳一聲,“並沒有,我這不是好好活著嗎?近些日子聽說修仙界不太平,好死不如賴活著嘛。”
蕭長燼眼皮都不抬地落下棋子,掩蓋手指間的顫抖:“那正好,你陪我去一趟煉器宗可以嗎?我想參加修仙大會,卻沒有趁手的兵器。”
薛離玉的手指在棋盤上敲點了幾下,“好啊。”
跟在蕭長燼身邊是要緊事,如果他的心魔就是自己,儘量滿足小魔尊的要求,不讓他被諦火君蠱惑,才是最重要的。
念及此處,他的心突然一顫,手指攥成拳,猝不及防的,胸肺如一點火苗灼燒,眼前模糊。
一股一股的血沾到他的頭發上,刹那間奪取了他的呼吸,心臟隨之糾痛,從未有過的疼痛令他陷入半昏迷狀態。
蕭長燼緊張地拉著他的手道:“你的血……怎麼是黑的?”
是……中毒,容宗主給他喂的那粒毒-藥,開始發作了。
他下意識站起身,但漫無目的,腳步虛浮著向前傾倒,頓時覺得鎖骨上有一處燙熱,卻無力伸手去摸。
下一瞬便被一人攥住了手腕,用力之大,似是要把他骨骼捏碎。
“……”呼吸聲異常緊張,熟悉的華山雪洗過的發香味傳來。
“咳咳,九殿下,對不起,恕我不能陪你去了……”薛離玉克製不住地彎下腰,揪緊胸口衣襟道:“我怕死在你身邊……晦氣,若不嫌棄,叫恕之仙君……陪你去可好?”
謝扶華抱著他不讓他倒下去,眉心緊蹙,一探他脈搏,微弱錯亂,有涼氣和熱氣橫衝-直撞。
若不製止,能讓他靜脈寸寸斷裂而亡。
“玉兒?”謝扶華不自覺屏住呼吸,拍拍他的臉。
過分的疼痛,讓少年眼角染上紅暈和淚痕。
下一秒,他撫著心口,緩緩調整著呼吸,耳邊隻剩下寂靜的空鳴聲。
他眼角朱砂痣鮮紅刺目,眉眼輕闔,放任自己,平靜地倒在了謝扶華懷裡,呢喃著說:“抱歉,仙君,我的血……恐怕不能飼養,雲偌仙尊的魂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