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呼吸,將那膠著的想象壓下去,再壓下去,又忽然發現憤怒與嫉恨像火山噴發燃燒在她理智的每一寸角落,她卻不曾想過莊唯也會是其中一員——
她比誰都更清楚,莊唯曾經是怎樣一位驕傲的天鵝,像玫瑰高貴又熱烈。
她是家道中落才會落入凡塵讓她見到的奇跡,她卻隻配在泥潭裡打滾,奢望,又自怨自艾。
“你過得怎麼樣?”
餘荷隨口一問,不期待回答,卻聽到了答案。
“我轉學到了美國高中,留級一年,住在親戚家一邊打工湊生活費一邊考試。遇到很多境況好的中國人,派對文化、運動文化我一個都不沾邊,說到底也不在一個賽道上。比起經濟壓力,政治和文化才是重頭戲,理所當然要做好多事。每天好像連6個小時都睡不夠,壓力最大的時候半個月失眠,瘋狂掉頭發。最終在一間教堂找神父說了好久,才稍微解脫了一點;也就是一點,雖然沒有信教,明白了我想學心理學,想保護更多人,這樣一步步繼續走下去的。”莊唯微笑,喝了一口水。
“你也很難。”想象著那些事情,餘荷說。
“我沒有選擇,餘荷。父母債務至今都沒有還完,如果不去投奔親戚,我連高中都無法讀完。至於人,如果你問我的看法,我會說,社會和人是互相塑造的。像你,你不知道該怎麼適當地在工作上指導下屬,所以你的行為無意識模仿著曾經,當你遇到相似情景時,彆人是怎麼對待你的。你無法接受這個後果,並把它們歸罪於自身,這種過度共情是因為,你在心中把對方幻想成自己,把自己有過的情感經曆帶入了。事實上,沒有人會因為她的死而去怪你,你沒有拿著刀逼她自殺,自殺是一個成年人經過思考和選擇之後的結果。你無法原諒自己,即便口吻都是想開脫,還是無法原諒。你對自己的道德感要求太高,你也隻是一個普通人啊。”
被人徹底說出來感情的前因後果,餘荷不覺得舒服,不覺得解脫。
她隻覺得徹底被冒犯了。
她站起來,張著嘴,呼吸,想說話卻阻止不了詞彙。情緒到了臨界點。
迎合是她的長處,對峙從來不是她的選項,所以即便到了今天,到了現在,到了快要崩潰的邊緣,她隻是說:“你憑什麼這麼說?
“你憑什麼這麼說?”
她這麼問她,拿著包快速走掉,遙遠地消失在了走廊裡。
錯過了莊唯眼中的難過,和深重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