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沒有,我又沒問。”
青霄有些氣惱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轉頭坐回床上,從懷中將七尋鏡拿出來。
也正是這一刻,她突然發現,七尋鏡最外一圈的花紋如藤枝般盤旋纏繞,形成了七個圓形鏤空的小洞。
現在,靠近左手下方的小洞正閃動出淡粉色的光芒。
看來,每解決一個執念,就會有一個亮點出現在鏡子上。
青霄摩挲著鏡麵,從淡粉色的光暈中,她感覺到,湘夫人的裙擺嫋娜似乎依稀可見。
譚敬晨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意味深長地笑著說:
“這鏡子還挺會選時間的,一百年後,也挺好的。”
昏暗清冷的月光下,小星君抬起手,大拇指指腹從自己的左側心口擦過,偏頭看向青霄:
“領導,你說,在過去的一百年,我有沒有為自己爭取到名分啊?”
海麵將夜空的光亮搖晃起來,窗戶放跑的光線也搖搖擺擺,襯出白色長發的光輝,和白皙皮膚上沉著的陰影。
“這我就不知道了,”霄大園長抿起嘴角,“想給貪狼星君一個名分,聘禮應該不便宜吧?”
“好說,我也沒那麼值錢,還是得靠您多多‘情人眼裡出西施’才行。”
自青霄認識譚敬晨以來,好像不管什麼樣的處境,他總能輕鬆處之,再將這份輕鬆傳遞給身邊的每個人。
她用兩根手指捏起小星君的下巴,讓他左右轉了轉頭,才笑道:
“西施……嗯,能有個八分吧,應該能值個好價錢。”
“多謝領導。”
銀白色的夜空投射進譚敬晨含笑的眼睛,讓那雙眸子在光采流轉中,宛若存下了滿天星河。
綺麗的眸光懷揣著致命的吸引力,牽引著青霄湊到他唇邊,落羽似的,熨帖上一吻。
而與她相反的,譚敬晨的吻是從克製內斂中爆發的岩漿,熱烈洶湧,灼人魂魄。
時近八月半的玉輪清輝微寒,巧妙地鉤連起星光與霜雪,皎潔而純澈。
譚敬晨的食指無意識地挽上青霄的發尾,他仰起頭,在虔誠中加深了這一吻。
待到雙唇纏綿著分離,小星君原本蒼白的臉都泛起微紅。
他意猶未儘地,不舍地垂眸,緊緊盯著青霄的唇角,半晌,才輕輕一笑。
“不知道我娘和我姐仙魂有知的話,會不會因為覺得我這荀家血脈太不合格了而嘲笑我。”
走廊上突然爆發的腳步聲和青霄疑惑的“為什麼”交疊在一起,逐漸讓兵荒馬亂淹沒夜晚。
“快點兒,多叫些人手來幫忙!”
“船要沉了!”
“守好船艙!守好船艙!”
“又是這些······”
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粗聲粗氣的叫罵聲由近複遠,淩晨4點半的行船內逐漸嘈雜起來。
譚敬晨眯著眼,一副困到朦朧的樣子。他輕輕抬起下巴,濃密的睫毛掃過青霄的頸窩,呼出的熱氣打在皮膚上,有些微癢。
海上的歌聲就是在這樣一種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傳來的,這歌聲悠揚又疏遠,從天邊唱響,卻在耳畔回蕩。
不,不僅僅是歌聲!
青霄一把抓起譚敬晨的手臂,上麵深海般的藍黑色霧氣順著經脈,從腕間開始,緩慢地向心口爬行。
“敬晨,譚敬晨!彆睡過去,聽見我說話沒有?”
門外的腳步聲變得不那麼雜亂,可這種時候,越是平靜,越是反常。
譚敬晨艱難地抬起眼皮,又很快垂落,他將手環在青霄腰上,以便自己能貼近她的耳側:
“彆怕,現在可是一百年後······”
“霄霄,不用擔心,荀家的血脈,就是永恒的忠誠,不要怕……”
他聲音虛弱極了,青霄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也無法分析到底是什麼意思。
就在這時,沉沒在黑暗中的門被猛然推開,狠狠撞擊在牆麵上,蕩出塵埃。
走廊的白色燈光離屋門有些遠,隻能在陰影中,勉強勾畫出來人的輪廓。
但是青霄還是看得分明、也聽得分明——
水珠滴滴答答落在木製地板上,交融成為成片的水漬。深藍與銀灰兩色的魚鱗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潔白修長的手指間,透明的蹼被緩緩收回。
青霄緊緊抱著昏迷不醒的譚敬晨,抬眸凝視向前,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
“鮫人。”
注釋Ⅰ:出自李白(唐),《夢遊天姥吟留彆》
另:瀛洲支線所有標題均來自此詩,避免有利用注釋湊字數的嫌疑,後續除正文中再次引用外,標題都將不再單獨注釋,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