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男子被攥住手的瞬間明顯一滯,但很快又低頭提步上樓。隻是青霄突然感覺,他那被長發陰影遮擋的臉上,是帶著笑的。
譚敬晨渾身都起了一層薄汗,眉頭緊鎖,眼睛緊閉,好在慘白的臉上泛出了淡淡的紅潤,讓霜雪女神的一顆心,重重砸回胸膛。
她坐在床邊,歪頭用眼睛仔細描摹了一遍譚敬晨的臉,心裡想的,卻是剛剛在鮫人地宮裡,小星君要和人家賭命時的狠厲模樣。
“真,狠,心,呐,”霄領導忍不住一字一頓地抱怨,“都已經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時候了,還這麼不惜命。”
她本以為譚敬晨被欲海八毒和鮫人魅術折磨這麼久,早已精疲力儘睡著了,誰知話音剛落,就聽他輕輕笑起來:
“我錯了,再也不會了。”
其實,他服了軟,她也就心軟了。但還是裝出餘怒未消的樣子:
“都說,這人間女子常言:男人的誓言最不可信。不知人界換成神界,男人換成神君,是不是道理依舊呢?星君先生彆是誆我的吧?”
貪狼星君聞言睜開眼,蹭著身子貼近她,用了幾次呼吸捋平痛感,才輕聲說:
“我怎麼敢啊。”
聽起來像是問句,但語氣上是一個十足的肯定句。
早起的街市逐漸升起暖融融的熱鬨,遠端巷口早點攤上,剛出爐的豆包蒸餃順著騰騰熱氣飄進窗戶。
天空被紅日裝進橘紅染料的大染缸,院中一棵老樹上搭了三五鳥窩,被蜜橘一樣的陽光晃醒,鳥雀發出嘰嘰喳喳聲。
青霄又一次為譚敬晨擦掉額頭滲出的汗珠,將帕子扔進門邊的水盆,回身用手指輕柔地撫上他的眼睛,落羽般輕輕說:
“好了,彆耗著了,先好好休息。”
小星君的身體裡似乎天生沒有攜帶拒絕青霄仙子的基因,濃黑的睫毛輕顫幾下,真的沉沉睡了過去。
朝陽赤紅而滾燙,襲上散發幽藍熒光的鮫人井,幻境似的,充斥出蠱惑靈魂的迷幻。
青霄就這樣停駐在窗邊,默不作聲看了井口良久,才將窗戶關上。
她剛轉回身來,諾青就走進房間,隻略微向床榻瞥了一眼,複又向她走來:
“霄霄,譚敬晨有沒有和你說過,他和這家店的老板認識嗎?”
“沒有說,”青霄搖搖頭,卻並不否認,“但是他們應該是認識的。”
“那,我和譚敬晨認識嗎?”
“什麼?”
這讓青霄懵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她是在說曆劫之時,便問:
“你想起了什麼嗎?為什麼這麼問?”
“想起什麼倒是沒有,月竹看著也很累,我也沒和他聊太多,就讓他休息了。”諾青坐在桌邊,難得細細思量起來。
“隻是剛剛我扶他回去,他跟我說,他沒事,休息會兒就好了。還讓我和你說不用放在心上,這是他們早就說好的。所以我在想,譚敬晨也是神族,他會不會也是在曆劫時與月竹相識的,那我們倆,會不會早就認識呢?”
“算了,認識又能怎麼樣?神族曆劫歸來,都是要被抹除記憶的。”
“敬晨沒有忘,”青霄走過來,在諾青身邊坐下,拉過她的手,柔聲說,“敬晨和我說過,他沒有被抹去記憶,所以他還記得你。既然如此,他還讓我帶你來瀛洲,說明也許……”
“月竹老板並不是你的情劫,隻是當時天虞大人抹去你記憶,連同你對他的情感也一起抹去了。”
“怪不得,當初你倆一起送朱雀飛升,我開玩笑說和翼宿星君湊合湊合過日子算了,譚敬晨死活不樂意,半天在這兒等我呢!”
這倒是個沒聽說過的新聞,青霄噌一下坐直了身子,等著她往下說。
“姐姐,翼宿星君的歲數,當你爹都足夠了,不為彆的彎彎繞繞,我也不能同意吧?”
沒聽到諾青接話,倒是小星君懶洋洋的聲音先傳了過來。
“你誰啊,還管起我來了,彆以為你和霄霄談戀愛就可以教訓我了!”
諾青其實多少有些心虛,畢竟人家說的是實話,可到底要維持住顏麵,雙臂一抱,梗著脖子道:
“再說了,這不是你讓我與情劫再續前緣的理由。”
“彆扯了,你曆的又不是情劫,想什麼呢?”譚敬晨手肘撐在床上,緩慢地爬起來,“他有心願未了,幫他一把而已。”
“什麼心願?”
兩位神女與貪狼星君麵對麵,異口同聲地問。
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炸開巨大的雷聲,鮫人井響起衝天之勢,街市也被異動攪擾,爆發出嘈雜的聲音。
青霄快步上前打開窗戶,隻見鮫人井上勃發水柱,水柱之上立著十餘位鮫人,其中一個被繩索縛住,痛苦地蜷縮在地上——
正是綁走譚敬晨的鮫人!
為首的鮫人魚尾幾乎看不到鱗片,隻留銀白色的肌/膚映襯著井上水光和天際日光。
這是鮫人修煉大成的標誌。
青霄緊鎖眉頭沒有說話。許久,對方終於忍不住先道:
“前方是哪路仙家?竟敢在這瀛洲島上,插手我鮫人族內部事。”
諾青本就心中不暢快,此時被人挑釁,更加氣不打一處來,未等青霄開口,便已一躍升空,對著鮫人族冷聲道:
“瀛洲島?那你可知,整個東海,都是我的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