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一顆珠(2 / 2)

荊州盛家與江州沈家原本同為世家大族,祖上多結姻親,盛家自某代先人開始,皆成了一脈單傳。及至盛之煜父親這輩兒才有了兄妹二人,眼看盛家近些年來逐漸沒落,沈家到底不忍,出於道義上的扶持之意,也碰巧沈枝鶴父母見幼時的盛之煜玉雪可愛,行動間頗有章法,便與盛家商議,定下了兩家婚事。

原書倒未具體講明兩人退婚緣由,不過盛家一朝遭禍,家破人亡,世人大多同情弱者,對這位天賦異稟的盛家遺孤大有唏噓。又因沈家一直勢大,除卻不明就裡的好事者暗地裡嘀咕兩句沈家落井下石,多數人也能覺察到沈家當初同意聯姻的扶持之意,且後來沈家一直對盛家小子多有幫扶,小兒女間若無情意,也無逼迫,自願斷親,倒也算仁至義儘了。

行文到後來,盛之煜氣運驚人,修行神速,成了眾所周知的天之驕子,打怪升級中知己無數,風月美談為人所道時才翻開這段並不惹眼的事情來。盛之煜倒是認真解釋了退婚緣由,但也擋不住沉迷‘伸張正義’的理中客,沈家被不明真相的口舌者說三道四了一段後逐漸忘卻。

理了理原身記憶,盛之煜除了感情線上優柔寡斷招桃花了點,行事上並無差錯,便緩了神色,嗓音泠泠說道:“盛師兄言重了,沈盛兩家世交多年,師兄家中遭此橫禍,我沈家自是不會獨善其身,略儘綿薄之力。我已傳信父親,派人查探一二,助師兄早日找到凶手。前日家信提及父親遣了幾位先生過去,助令弟打點一二,至於你我二人婚約倒是不急,下山曆練之時解了便是。”

盛之煜原本見沈枝鶴緘口不言,生怕這看起來冷冷淡淡的師妹心中不悅,於是反省自己言行是否有誤。一會兒猜測她因自己先行提出退婚,落了顏麵而神色慍怒;一會兒又覺得如若不談此事,連累了旁人並非君子所為。

自家中有禍後,性情純良衣食無憂的少年郎見識了人心涼薄,事態險惡,麵上仍是端端肅肅,內裡也怕行差踏錯。沈家於盛家多有恩惠,父母在時也常常提點要對沈家兄妹多加照拂,不可輕曼。

此時他正內心天人交戰,徒然聽到沈枝鶴的回複神色複雜。如今家中落魄,這門婚事到底齊大非偶,倒不如先行開口,以退為進,也免得日後怨懟,多生事端。

他想過對師妹提及此事,得到高興的抑或生氣的反應,倒是沒想過這位比自己還小上幾歲的姑娘行事周全,落落大方。

世家大族除卻姻親、利益,大多泛泛之交。沈盛兩家本族自多年前便絕了姻親,所駐之地相距較遠,利益牽扯極少。當初聯姻又多為盛家助益,更枉論要拿這點子情分去牽扯這種堪稱滅門的大事,鄰裡遠親早就避之不及。沈家派人過去無非是怕家從期瞞盛朓年幼,通贓過付;訂婚多年二人從無交集,師妹與自己並無男女之情,此時對婚事去留並不在意,無非是恐宵小之人落井下石,借機生事,婚約在身起碼讓自己與幼弟在族中多點依仗罷了。

“無論如何,謝過師妹,他日若有驅馳,力有所能,在所不辭。”

“師兄不必如此,雨急了,上山吧。”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者寥寥無幾。盛之煜歎了口氣,心中鬆快了兩分。這半年來戰戰兢兢見多了汲汲分羹的豺狼虎豹,冷眼旁觀的遠親近鄰,徒然暗室逢燈、絕渡遇舟,一時有些眼熱,俯身鄭重行了大禮,領下這份恩情,見沈枝鶴側身避過也未多言。

淅淅瀝瀝的雨攜著點秋意洋洋灑灑,江麵擴散起圈圈細小的波紋。

摩挲了兩下腕上如今僅有的一顆檀珠,珠子小巧,其上蜿蜒著繁瑣精致的花紋,混在暮色裡顯得越發朦朧。

沈枝鶴想,這樣的天氣倒適合飲酒烹茶,躺在搖椅上瞧一瞧月亮。又或者像許多年裡下雨的傍晚一樣,燃一隻不濃不淡的香,窗外是枝影山色,筆下取經文蘸墨。

盛之煜也撐著油傘落後半步,綴在她身後緩步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