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安樹是在保姆手下長大的。幼兒園時他呲著比括弧還大的圓臉回到家中,隻有一扇緊關的門。小學畢業典禮有個彎腰的白發老太太問他超市怎麼走,上了麵包車跑到另外一個省市了,遊安樹興奮地搖著電話說有個奶奶要帶他去旅遊,讓爸媽不用擔心。初中考數學英語隻填了選擇題跟填空題,放言說還是沒人考得過我,結果總分多一分踩進實驗班。
叮叮咚,叮叮咚,鈴兒響咚咚……
遊安樹一邊找鑰匙一邊接祁清涵的電話,道:“祁大哥?啊,我哥哥不在,你要來接我出去玩?我哥最近不知道在搞什麼工作,忙死了!”
“你接我出門?好啊好啊!我在我哥家裡等你。”
遊安樹把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腦袋跟蛇一樣上上下下扭來扭去,道:“吃俺老孫一棒!”
他輕輕念著兒時聽到的歌兒:“jingle bell,jingle bell……”,又說:“才不想回家過年。”
遊安樹彎腰動手把凳子扶正,手指劈裡啪啦打字摁下發送鍵給遊行說了對不起。然後又哼著,“路見不平一聲吼啊,風風火火闖九州啊……”
淅瀝的水聲中,遊安樹抬手炫掉垃圾,嗖的一聲往左右兩邊係緊鞋帶。
他上樓。
少年腳踝纖細,小腿筆直。他手指著電話簿喊了阿姨上門打掃。乒乒乓乓,地上全是瓷碗的碎片。遊行欲拿第五個。
啪——
他又點開手機準備來個同款搜索,鮮紅的一個八十到一百二讓遊安樹寧眉頭皺緊,把自己跟個抱枕一樣滾到沙發上,轉頭又抱了一個大黑熊,翻身一滾,一條腿勾住熊又上下蹬腿,哀嚎道:“哥哥……你的東西這麼貴,我買不起啊……你要是不介意,我給你買那種二十塊十五個的可以麼……”
遊安樹翻手扔了手機,又一滾,整個臉埋在熊裡,單手垂下,歎息道:“哥哥,你看我像不像電視裡的屍體……”
“嗯——啊!我要玩遊戲玩遊戲……你怎麼能拔我網線呢……哥哥……哥……我最好的哥……”
遊安樹死屍一般躺著,四肢融化。
門鈴聲響,他鯉魚打挺起身。遊安樹趕忙噠噠地踩著拖鞋,手哢噠擰開門鎖,喊了聲:“祁大哥!”
隨即,遊安樹的臉白起來,眼睛直直瞪大。
祁清涵拉過遊安樹的手,暗黑中,他的製服與整個走廊的黑暗融為一體。
那隻拉過遊安樹的手上戴著白手套,因為拉扯而露出的半截手腕萬分白皙、有力。
祁清涵右手壓住遊安樹的嘴,左手製住他的雙手。少年纖細的脖頸是濕冷的汗,遊安樹試圖掙紮無果。
祁清涵把手指豎在自己嘴唇上,對麵的門幾秒前透出一絲三角形光亮,然後迅速合攏,腳步聲急促,有貓淒厲的一聲飛叫,還有什麼像是鐵鞋架倒在地上的聲音。
祁清涵壓著遊安樹的脖子靠到自己肩膀,他左手壓在遊安樹的背上時已經摘掉了手套。那隻手修長,壓在遊安樹削薄的肩膀,像一塊沉重的石。
祁清涵的麵前是一片暖黃的光。遊安樹的臉被肩章咯著,轉眼就看見祁清涵手腕凸起的骨頭。那裡有優美的弧度。
祁清涵的聲音很沙,他靠近遊安樹的耳邊,道,“如果你想讓你哥死,那可以。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隨我走,二是博亞局準備對你哥動手了……你覺得哪個死得……更快?”
遊安樹全身癱軟,根本不能抵抗。祁清涵見他不動了。語氣熟絡地就像之前,“你乖。”
祁清涵穿著博亞局的製服,他往自己的手上戴手套,大拇指剛捏住袖口,卻見遊安樹衝了過來,死死地咬住他的手不放,並且罵了句:“你走開!死叛徒!”
祁清涵:“……”
他反手捏住遊安樹的臉,大拇指摁住臉頰,讓鼓成個包子。
搖來晃去又重重一捏,遊安樹臉頰紅了一片。
祁清涵罵了句:“死小孩,嘴倒是毒。”
祁清涵輕輕一拍,遊安樹倒在他懷中。
他拿出手機特意捏著遊安樹的臉拍照,給名字叫遊行的人發信息。
“琅館審判院。我與容傾等你。遊安樹?嗯?死?你來麼?”
祁大哥?
祁清涵目光落到自己裹刀的白繃帶上。
——早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