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夜已過半。
鄭應淮翻看著經盧星宇潤色後的行動報告,不時用朱砂筆圈點幾處,微微抬眼看自斟自酌的盧星宇,輕聲道:“喝酒誤事。怎麼你也喝個沒完?”
盧星宇用平整的指甲麵撫過玉杯外壁,緩聲解釋:“心情不好。”他把廣袖籠起,往上折了幾折,露出腕部一隻小小的、欲飛的玄鳥刺青,“一直在發燙。”
鄭應淮摩挲一下玉簡,沉吟片刻,問道:“見到她之後?”
“她”自然指束星搖。
盧星宇不答了。鄭應淮也不需要他明確回應,低頭繼續在玉簡上塗塗畫畫。
“她是不是有點誤會你啊?”鄭應淮狀似不經意地問。
盧星宇沒搭理他,理了理衣襟,徑直往船尾走。正巧撞見盧星岩頸上環著一隻纖細的手,因為盧星岩彎下腰背,離船木極近,幾乎要把束星搖整個人圈在影子裡。於是他往陰影中退了一退。
回到片刻前。
盧星岩不喜歡把這種話題輕輕巧巧挑過的態度,就好像他永遠看不到彆人的真誠和脆弱。
所以他笑得惡劣又天真,湊到她耳朵旁邊,像是在說情人間的悄悄話:“你知道盧星宇喜歡你嗎?”有意無意的,他的唇角擦過束星搖微微泛紅的耳垂。
等他離開這種過於親密的距離,束星搖才慢慢笑起來,眼睛彎出一個小弧,動作輕柔地攬住他的脖頸,像是一種無言的邀約。
束星搖幾乎是用氣音說道:“那你猜他會生誰的氣?”
話音剛落,盧星岩低頭吻了下來,束星搖順從地微抬下頜,跟他交換這個毫無章法、像極了撕咬的吻。她的手從脖頸向上,拽住盧星岩的長發迫使他再度低頭。
盧星宇看著,無動於衷。
盧星岩的吻技差的離譜,沒有給到束星搖半點愉快的體驗感。所以她毫不留情地把他推開了,喘了幾下,才勻過來氣。被他咬破的唇角扯開一個挑釁的笑:“你們真的是兄弟嗎?你比他差多了。”
束星搖是擦了口脂的,不擦她氣色太差。現在全被盧星岩吻得快掉色了。
盧星岩冷靜下來,不說話了。
束星搖的半邊耳墜晃得他心煩意亂。還是右耳。
“這兒一直發燙。”盧星岩扯了一下衣領,露出來一隻水墨畫似的玄鳥刺青,仿佛深烙鎖骨,在皮肉底下生根。
束星搖深吸一口氣,不悅道:“關我什麼事?我自己肩上也疼著呢!”她瞪著盧星岩,盧星岩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她把衣領稍微朝下一拉,露出肩膀上鮮豔的一瓣花,血一樣烈。恰似初雪映新梅。
“我這是疼,你那個有法比?”束星搖怒容滿麵,一指船艙,“走開!”
盧星岩看她一眼,終是離開了船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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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小事對束星搖的海上生活一點影響也沒有。
他們攏共在海上漂了七天,前幾天束星搖在幫鄭應淮掌舵,跟他學了一堆聽著很有用的海上生存技巧。束星搖印象最深的隻有一句:我強,我就可以橫著走。
鑒於束星搖一直沒有入定進行真氣積聚,鄭應淮在一天晚上實在忍不住,真誠發問:“你為什麼不修煉?身上還有什麼傷嗎?”他甚至給她想好了托詞。他真的,我好喜歡,束星搖感動。
順水推舟,束星搖看逐漸隱沒的星群的眼皮一眨:“嗯。運功會讓傷勢更嚴重。我師尊的手筆,以示懲戒。”
鄭應淮甚至能猜到下一句:“你想發展師徒戀?”
束星搖心說好一個世另我,居然能摸透我編瞎話的邏輯。她以手掩麵,做悲傷的樣子:“是。所以他讓我下山曆練,以清心寡欲。”
雖然知道束星搖這話十有八九是假的,但是不妨礙鄭應淮在日常生活中鍛煉做表麵功夫的心思,安撫道:“天下好男人千千萬。”
束星搖跟他達成共識,讚同道:“天下好女人千千萬。”
在海上漂的時候,鄭應淮都會覺得時間流逝得極慢。他看著天邊的魚肚白,跟束星搖招呼了一聲就進船艙了。束星搖回了個輕飄飄的嗯嗯好好,還是躺著看天。
她把新做的兩個劍穗往天上一舉,看那些如刀劍般鋒利的金絲和銀棉交織成造型繁複的穗子,分彆串在其中的兩塊玦瑩潤而溫熱。
束星搖覺得有夠難過的,這線都能時不時割傷她的手。修真界的東西各個沒譜。
實際上,因為她自己真氣一直沒恢複過來,所以傷疤還是很明顯,不過留的疤也不少,不缺這幾下。
束星搖把眼閉上了。一下子睡到日上三竿。
等到她醒,又想睡。一起來就要梳頭,一梳頭就是半天。束星搖掙紮了好一會兒,才起來找船上那個大橢圓銅鏡。
起初她還有心在這三個人麵前維持形象,後來接二連三被他們看到自己深夜披頭散發並臉色蒼白地光腳找水喝,她覺得無所謂了,馬上就要分道揚鑣了,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