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路看了看杯子,目光觸及他月色般蒼白的臉頰,用力咽了咽喉嚨,臉上的表情好像更害怕了。
“嗯?”尚小月還在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蘇路最終還是抬起手,哆哆嗦嗦接過了水杯。
冰涼的液體一入腹、再被窗外進來的冷風一吹,蘇路算是徹底恢複了冷靜。
“沒……事。”
蘇路現在腦子很亂,他開始不停地回憶法醫女的一言一行。
表麵上,看不出什麼問題。
他如果告訴尚小月“那個法醫女有問題”,起碼也得說出哪裡有問題吧?
他說不出來,因為這是男音告訴他的,而關於男音的存在,他又絕對不能讓尚小月知道。
蘇路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一把臉,又檢查了一遍門鎖。
尚小月站在一旁觀察他,蘇路轉身時,還衝他笑了一笑。
蘇路:“……”
他匆匆移開視線,踢開鞋子,爬到了上鋪。
“準備睡了嗎?”尚小月輕聲問。
“嗯。”蘇路蓋上被子悶悶道。
“晚安,祝你做個好夢。”
“嗯,你也是……”
遇到這麼大的變故,蘇路原本以為會很難睡著。
出乎意料,或許是精神高度緊繃後驟然放鬆,產生的疲憊與困意,如漲潮的潮汐一般迅速淹沒了意識的岸灘。
……
蘇路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
他摸索著摁亮房間中的燈,伸了個懶腰,從床上坐起身。
窗簾拉開,外麵天才朦朦亮。蘇路去衛生間洗漱,鏡中的自己比一年前成熟許多。
已經一年了啊……
蘇路忍不住感歎:距離他千辛萬苦通過彼世的副本、買到【回家的車票】成功回到現實,已經過去一年了啊。
那段經曆,在他生命中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回到現實後,生活重新變得日常而無聊。
蘇路吐掉口中的泡沫,開始放水洗臉。
“嘶……”
水管裡的水格外冰冷。
蘇路抓過毛巾,擦乾淨臉上的水珠,微波爐恰好在這時發出一聲“叮”。
他打開微波爐,從裡麵取出一個盤子,裡麵裝著他的早餐:一個牛肉卷餅。
坐在餐桌前,蘇路莫名打了個寒顫。他感覺很冷,他的家裡似乎四處都在漏風,到處都有風吹來,撲在他的臉上,特彆冷。
他往窗戶望去:窗扇大開,窗簾在風中晃動,投下的影子,仿若搖擺的鬼影。
已經過去了很久,天還沒亮。
窗……沒有關窗!!
蘇路猛地睜開眼睛。
在他的頭頂,是離得極近的天花板,他一伸手就能夠到。
他房間的天花板不會那麼低。這麼說……
蘇路眨了眨眼睛,偏過頭。
一扇低矮的、離他很近的窗戶,被人拉開了一半,外麵很黑,風從黑洞中吹來,狠狠撲打他的麵皮。
列車在黑暗中行駛,偶爾傳來顛簸。
……果然是夢啊。
蘇路捂住臉。
他被風拽回了現實。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激烈的敲門聲與夜色對撞,碰得蘇路耳膜突突狂跳。
蘇路聽到門外的男人怒罵:“神經病啊?鎖什麼門?裡麵的人,趕緊過來給老子開門!”
蘇路剛從回家的夢中驚醒,猛然聽到如此急促的敲門聲,不禁有些頭疼。
“咚咚咚!砰砰砰砰砰!!”
“人呢?彆裝死!這門隻能從裡麵鎖上!”
“快給老子開門!晚了有你好受的!”
蘇路忍不住往下鋪望了一眼:尚小月不知道睡沒睡,但他此刻已經醒了,眼神冰冷地看向門口。
見他一丁點都沒有起身開門的想法,蘇路認命地從上鋪爬下去,拖著步子打開了包廂門。
“嘖!”門外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上下審視蘇路:“磨嘰什麼呢?睡覺關什麼門!”
蘇路睡眼惺忪,眼前好似蒙上了一層霧,隨口道:“大哥,就是因為睡覺才要關好門啊。”
漢子很不屑:“你又不是女的,你怕什麼?”
蘇路聳聳肩,揉乾淨眼睛,凝神打量漢子:【注意看,這是一個普通的大漢】
蘇路打了個哈欠,順勢滑出包廂。
狹窄的列車過道上,此刻隻剩三三兩兩的人還在給手機充電。
蘇路找了一個空位,挨著窗簾坐下了。他撫摸著窗框的輪廓,回想剛才做過的夢。
金屬的窗框質地冰涼,蘇路縮回手,放在嘴邊嗬了嗬,取出充電寶、手機、數據線。
幸好他因為經常弄丟數據線、養成了隨身帶兩根數據線的習慣,這樣就可以同時給充電寶和手機充電。
前一個小時,蘇路沒敢看手機——每當有人路過他,他都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他是真怕再遇到“不是人”的家夥,尤其是法醫女和瘦小男。
【普通的中年禿頭男】
【普通的花襯衫】
【普通的隻穿了一隻襪子的男人】蘇路目光快速掃過來人的襪子……嗯,果然隻穿了一隻,走路不會不舒服麼。
【普通的白裙女】
一個個路人從他的身側走過,都是普通人。
慢慢的,蘇路感覺越來越放鬆——也對,這個世界上,普通人才是占據絕大多數的群體。
他低頭玩起了手機。
半小時後,蘇路的手機滿電,他又換上了自己的藍牙耳機。
一個小時後,蘇路的快充充電寶也吃飽了電,他拔下插頭、往兜裡一揣,準備回去繼續睡覺。
【0984】號包廂內,B號床的下鋪空空如也,上鋪扔著一個黑色背包,之前還沒有,估計是漢子帶來的——他人呢?
可能是出去上廁所了吧。蘇路沒想太多,視線停留在A號床下鋪。
尚小月仍然抱膝盯著窗外——他似乎很喜歡把自己縮起來。
蘇路沒有打擾他,邊打哈欠邊爬上床,幾分鐘後陷入了沉睡。
……
漢子從廁所出來時,外麵站著一個年輕的女人。他彎腰去洗手,女人忽然抱住他的頭,踮起腳尖。
豔遇?漢子心中一喜,沒有拒絕。
……
五分鐘後,漢子拖著步子回到了【0984】號包廂。
他躺上床,皮膚下湧動著某種條肢形狀的物體,他……現在已經是它了。
——
淩晨四點。
漢子悄無聲息坐了起來。
它扭過頭,觀察A號床的兩人。
下鋪的那個人一過午夜十二點就躺下了,此時正側身環抱自己,蜷縮成嬰兒的姿態,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樣。
但這個人,給漢子一種很危險的感覺,沒有任何原因,僅憑借動物的直覺。
漢子沒有將他當作目標。它抬起頭:上鋪的人儼然睡成一頭死豬。
就他了。
漢子沒有穿鞋,它來到A號床的床邊,俯首對準蘇路的嘴唇,吻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