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太子妃薨逝後,太子對他頗有怨氣,雖有意隱飾讓步,粉飾太平,卻執意推出個公主準她闊論國事,多番斥責也不濟。
太子羽翼日豐,他這個做父皇的,想用威勢強壓,已是很吃力了。
宣元帝語氣凜然:“太子這是?”
太子上前,見過禮,將一遝呈上,道:“臣啟稟,臣這裡有些賬目請陛下過目。”
孫公公邁著碎步接過去呈至禦案前,宣元帝翻看著,太子接著稟道:“張相公子手下有一個名叫周永祿的,家中世代經商,可今年突然進了河道衙門當差,不知是走了哪家的門路?”
說著話,一個內侍五花大綁被押上殿前。
張嘉陵手下叫周永祿的看到被押解著的那個內侍,霎時唇色慘白,磕磕巴巴抖動著上下唇,完全忘了話怎麼說。
太子看向內侍,清朗開口:“把你剛才說的,再跟陛下完完整整一字不差地說一遍。”
內侍哐哐把頭往地上砸,磕得前額血肉模糊:“是德妃娘娘逼奴才乾的,奴才是被逼得皇上,皇上開恩,求皇上饒命……”
皇上肅然危坐在龍椅上,臉色陰沉。
張殿成抹乾了臉,整張臉都在努力往前湊,辨了半晌,抖著手,道:“陛下,老臣不識得此人呐。”
太子道:“右相不必驚懼,此事跟貴公子無關。”
張殿成暗鬆一口氣。
太子轉向內侍,厲喝道:“接著說!”
內侍又磕頭,涕淚交垂:“德妃娘娘宮裡開銷大,宮外有尋門路的,娘娘便讓奴才從中搭線,讓姚尚書家二公子為求官之人安排個差事,總少不了一筆孝敬。”
“德妃,很好。”皇上吐字無波無瀾,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但想來定是怒極的,“此事,與祺王可有乾係?”
太監死命搖頭:“沒有,沒有,殿下不許,娘娘特意交代奴才一定要瞞著殿下。”
“將那賤婦帶來!”
俄頃之間,一個珠裝玉裹的圓潤婦人步履匆匆,拜倒在宣元帝腳下,二話不說開始叫屈喊冤。
“那你說說,冤了你什麼?”宣元帝盯著她,德妃如墜冰窟,方才路上想好的狡辯之詞竟一句也說不出口,隻一個勁地喊冤。
“臣妾冤枉……臣妾……冤枉……”
太子指向已經嚇丟了三魂六魄的周永祿,道:“娘娘,你可認得此人?”
德妃聞聲看向太子,謝文希躲在太子衣袍後側的陰影處,在德妃看過來的一瞬間,掐好時辰對她展露出一個笑臉。
她幾乎巧妙地避過了除德妃以外所有人的視野,唯獨從陳良玉的角度能看到她綻開了笑容的半張臉,她試圖添把柴激怒德妃的小動作毫無疑問地被陳良玉儘收眼底。
德妃自然也不出意外地瞧見了。
耳廓伴隨一聲驚雷炸響,德妃如夢方醒:“你這瘋子養大的孽種!是她,她記恨臣妾揭發她們母女禍亂後宮,對臣妾懷恨在心,蓄意報複!臣妾不認識這個人,不認識他!”
轉瞬之內謝文希神色已恢複如常,斂眉順目靜置在一旁,一副任人宰割好欺負的模樣,對德妃的攀誣不回應,亦不自辯
太子道:“不認識也是尋常,這麼個小人物,自然不配入德妃娘娘的眼,娘娘認得銀子就好,夏末時娘娘宮裡進的十萬兩雪花銀,娘娘總還是有印象的罷?”
一杯清茶連盞帶蓋砸在德妃膝前,當即摔成一片片碎瓷,宣元帝的聲音響徹空曠的大殿:“這個時候,你竟還想著攀咬他人。”
德妃整個身子都嚇得為之一顫,驚惶地死命磕頭,叩在碎裂的瓷塊上額頭立刻見了血。
事已至此,容貌這樣的小事再也無暇顧及,隻寄希望於帝王能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對她生出些憐憫之心赦她一命。
陳遠清坐不住了,他並不想兒女參與太多關於皇室中的紛爭:“淮兒,帶你妹妹先回家。”
陳良玉與謝文希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分明看到謝文希嘴角彎出一個幸災樂禍的弧度,泛出森森冷意。
攬出崇政殿,陳良玉莫名其妙甩了甩腦袋,大概是想把那張滲人的笑臉從腦子裡甩出去。她與陳麟君從石階上走下來,迎麵碰著了服緋色官袍、行色匆匆的工部尚書姚崇趨步往崇政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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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良玉身心俱疲拖著沉重的雙腿踏入家門,支走陳麟君後朝著正專心致誌啃豬蹄的人食指一勾。
“景和。”
那個四四方方的漢子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計笨拙地跑來,在離陳良玉還有兩步遠的地方一個急刹立住,站得筆直,嘴巴周圍吃的都是鹵子:“小姐,你回來了,景明說你下大獄了,我還準備帶著豬蹄去看你呢。”
“大可不必!這個景明,能不能盼我點好。”陳良玉踮起腳尖艱難地攀上他敦實的虎背,“去幫我打聽個事,不準告訴我大哥,否則,我就把你的豬蹄全都給景明吃。”
景和被揪著後領,如同被捏住了命運的咽喉的大型貓,縮著脖子“嗯嗯嗯”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