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親 憑一家之財力填補國庫數年虧空。……(1 / 2)

關雎樓後門廊通宣平侯府的藏書閣,閣前鑿池,閣內置四口大水缸,蓄水克火。立柱、橫梁以磚石砌,木架旋繞通頂,分置六層。

興建藏書閣的匠人大約很喜歡鬼神怪談,閣中構造,修成了座戲文中鎖妖縛魔的浮屠塔。

鬼森森的。

書卷琳琅,閣中不乏珍奇孤本,等閒不得入內。

謝文希攀梯上夾道間,玉指一勾,從書林中勾了一卷冊到掌心,封麵上書寫著“縱橫”二字,翻卷看,卻是全頁的空白。

陳良玉躍上高處,屈單腿倚著高閣坐,一本古籍就腿鋪開,“障目用的,真卷不在紙上。”

《縱橫》正是賀氏六卷前三冊。宣元年初始,陳遠清便是憑縱橫三卷出征退敵,一路大捷,鮮有敗績。

謝文希肢體酸痛,一本無字的輕薄冊子也要雙手托著。

陳良玉視線從手中古籍上移開,朝下瞥了一眼,唇線稍向上勾了勾,想笑,卻忍下了。

底下那位看著薄弱疲軟,卻是個倔性子,任憑陳良玉使出了軍營操練新兵的手段對待她,也能麵不改色、規行矩步地做到極限內最佳。

幾許時日挨過,雖說沒那根骨,卻也是有模有樣的。

陳良玉得了為人師的意趣,愈發苛暴。許是獵奇心作祟,她想看看這身嬌玉貴的江寧公主究竟能承受到何種程度。

逐日下來,謝文希熬得沒了脾氣,趁陳良玉暫離的片刻時候偷偷找閒。被窺見後,終是服了軟,討了一天偃息。

謝文希捏揉著肩頭,仰頭望高閣,“真卷在何處?”

樓宇巍峨,如同置身岩壑,人身渺小。清冷的音色盤著石椽子繞梁,空穀回響

陳良玉屈指點了點額心,“這裡。賀氏兵法不外傳,習者,需逐字逐句爛熟於心,不管傳教於誰人都從不落筆,外頭傳習那些卷冊,皆是街頭騙子坑蒙拐騙用的。”

謝文希思忖片刻,道:“若無實錄,最後一個學到賀氏兵法的若還未有傳承便不幸殞身,兵法不就跟著一起失傳了?”

“也有例外,若人到暮年時日無多,又恰好遇到堪承繼衣缽的後生,便會謄寫相贈,叫人背熟了自己琢磨去。”

說起失傳,陳良玉痛心道:“賀氏兵法本有六卷,縱橫隻是前三卷,後三卷曰陰陽術,與百詭道一起,已經亡匿於世了。”

大凜軍神賀年恭坐化於山林,當年賀年恭座下的四大弟子,也隻剩陳遠清和嚴百丈二人。

身負陰陽三卷的鬼頭刀林鑒書在擁立宣元帝登基後,不知何故忽而複叛,領三百精甲出走,從此杳無蹤跡。飛虻矢江伯瑾匿世更早,風聞在應通年間五王之亂時被亂刀砍死了,百詭道再無傳人,便也就此消泯。

惟存於世的,隻餘陳遠清的縱橫三卷與嚴百丈的中正術。

“那還真是挺令人惋惜的”謝文希將白冊放歸原處,果真在鄰處看到了‘百詭’封皮,內頁同樣無字,“阿漓,你學的是什麼?”

“縱橫,中正。”

她受業於父親和嚴伯,單拎出哪一目她都學得很好,但卻始終不得融會貫通的要領,兩方術業如同兩條交彙但不相容的河流,涇是涇,渭是渭,濁清分明。

或許當年她外祖父賀年恭也是因發現了其中玄理,才將四方術業分授四人,彼此不通其專術。

謝文希唇間呼出冷氣,“三千殘部退十萬敵兵,便是憑此嗎?”朝上晃了晃白頁紙張。

陳良玉登時攥緊了手上的古籍書頁,憑空捏出幾道褶出來。

藏書閣夏不置冰,冬不生炭,是為防書籍生了潮氣抑或走水。隆冬季節,閣中乾寒,冷氣激得人直打寒戰。

她周遭的空氣像是凝固了,良久,才道:“不全是。”

耳畔又響起箭鏃擦過沙石的冷簌聲,溫熱的喉間血濺到臉上,熊熊烈火將人心底的生機燃成灰燼,湮沒哀嚎。

濃煙積在天邊,鋪天蓋地,裹挾著絕望蔓延。

擊銅缶鳴金之聲是大勝的號角,可她站在慘白的月光下,辨不清腳下堆著的是敵軍還是我部的屍首。

肅州定北城大營的守軍,幾乎片甲未還。

殘兵撤往祁連道時無暇收斂已陣亡戰友的屍骸,隻能任由他們像被屠宰的牲口般窘赧地留在城頭巷尾。軍旗再插上定北城牆時,北雍的鐵蹄已將他們踐踏得不成樣子,鋼刃撕破肉身,最後的體麵也不曾保全。

有道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絕非妄語!

戰爭煞尾終結時,所有的殘酷、殺戮與血腥披上了一件華麗的外衣,變成了一個個跌宕而精彩的奇篇佳話。

而戰爭造就的英雄,譬如陳良玉,便是那件華麗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