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不好,又轉過去看皇姐。
薑遙寫字的時候很認真,在桌前端正地坐著,修長的手指搭在筆杆上,睫毛低垂,一筆一頓皆成氣骨,斜入雲髻的步搖輕輕搖蕩,影子映在紙上,那字如龍如蛇,仿佛活了過來。
完全兩個畫風。
待心無旁騖地寫完一篇,薑遙擱下筆去驗收皇妹的成果——烏龜水草圖,以及旁邊頂著無辜圓臉的可愛皇妹。
薑狸看著皇姐向自己靠近,那雙寫出鐵畫銀鉤的大手摸上自己的臉。
然後用力一捏。
“嗷,己階腫麼嘍?”嗷,姐姐怎麼了。
那張冠絕京華的臉貼得更近:“過來,到姐姐這裡。”
薑狸乖乖到皇姐的位子坐下,身後人自上而下地壓下來,右邊彌漫襲人香氣,大手包著小手。
皇姐要教她寫字。
“無名指放在這裡。”後背傳來有力的心跳。
“肘懸空,筆直,運腕,輕送。”筆尖在紙上慢慢移動。
寫就一個“狸”字,跌宕遒麗,是皇姐的筆跡。
薑狸很滿意,覺得自己學會了,硬是帶著大手在旁邊寫了一個“遙”字,歪歪扭扭的,很像一隻烏龜騎著水草。
右耳響起輕笑聲,左臉又被捏了一下,薑狸泄氣了,還是武修比較適合她。
薑遙扶著她瘦小的肩,溫聲哄她:“慢慢來,從筆畫開始。”
同時伸手抽走這張對比慘烈的習作。
硬筆字都寫不好,更彆提軟筆字,薑狸不打算委屈自己做學生,大不了改天找隻大鵝做些羽毛筆了事。
然而,示弱是最好的拉攏,這種練字活動明顯能夠有效提升皇姐對她的關愛。
她要一步步提升自己在皇姐心中的地位,現在已經超過男主(好容易),下一步爭取超過書籍。
當練到晚膳時分,薑狸的字已經依稀可辨了,皇姐讚許地拍拍她的肩膀,非常肯定她的努力,可以吃飯了。
薑狸用手指撥動筆架上的筆杆,透過筆架看皇姐收拾桌麵,皇姐今天穿了件鴉青色的外袍,身形修長,也像一支筆。
“姐姐,不嫌棄的話,到我宮裡用膳吧。”
……
春寒料峭,斜陽漸退。
兩人沒坐轎子,抱著手爐並肩走在宮道上,流雲和一行宮女跟在身後。
儘管薑遙是姐妹弟兄中最討人喜愛的,她也已經很久沒有和家人並肩行走過了。
上一次是什麼時候?
是八歲那年與皇弟上學嗎?還是十歲那年被母妃牽著回宮?
皇家親情淡薄,大家可以在暖閣裡談笑風生,但很難在春日裡閒庭信步。
望著幢幢宮闈,薑遙不由得想到,也許每一座宮實際上是人和人博弈的舞台,並不是孝心和慈愛的孵化地。
她也是一樣的,在坤寧宮賣笑、在乾光殿賣笑,甚至在蕭府賣笑,不過都是為了換取更多的自由。
那些娘娘在後宮裡爾虞我詐,也不過是爭月例多十兩,綾羅多一匹。
大臣們在禦書房裡麵紅耳赤,爭的是兵權,是國銀,是城池的歸屬。
紅牆兩邊洞開著各宮的大門,不時刮過一道又一道穿堂風。
薑遙難得露出孩子氣的一麵,伸了個懶腰,對天長歎:“春天真冷啊!”
薑狸點點頭:“還好有手爐,還有姐姐。”
“我?”
“姐姐長得高,替我擋了風。”
……
大公主薑遙第一次走進皇妹的寢殿,隻覺疏芙宮和皇妹一樣嬌小,四周陳設簡單,完全不符合她大富大貴的審美。
大殿一角放著一些奇怪的器械,看得出來是用來強身健體的,還是重量級那種。
看來皇妹把保重身體這句話記在心裡了,薑遙有點開心。
薑狸已經走到餐桌旁,和侍女一起加快布菜的進程,見皇姐還在發愣,手舞足蹈地打招呼。
皇姐很快注意到她,當即會心一笑,也到餐桌旁坐下。
剛拿起筷子,薑狸像想起什麼似的,讓侍女們都先下去,吃過飯再來。
宮人的夥食是和主子一起做好的,隻是主子那份會精心些,要是她們一直候在旁邊,肯定吃不上熱菜。
看著侍女們如數退下,薑遙若有所思:“阿狸,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