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你也沒問啊。”
她這一問,連接頭暗號都知道得明明白白。
薑狸這才發現,自己的金手指可以很大,但能開發多少全看天道心情。
她沒問過嗎?
她在知道暗器店存在的當晚就問了天道。
規模有多大?武器有多少?有多少人,多少店?
最關鍵是,除了賣暗器,還作為男主的情報站嗎?
天道對這些問題一概不回答。
也不知道是一定要觸發事件才能知道,還是真的全憑這貨的心情。
信息差就是最大的武器。
眼下蕭淮舟已死,不知道這些據點會不會收到消息。
薑狸背著手繞著桌案走。
那邊已經完成了。
林舉荷把她知道的幾處地點圈出,又附贈一條消息:“我直覺這些人背後有靠山,但他們也不知道靠山是誰。”
傅寶信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薑狸看林舉荷的目光都要溢出愛意了。
這下薑狸確實對林舉荷的調查方法產生好奇,主動問:“這些你是從何得知的?”
見對方狹長的眼睛望向自己,薑狸笑著補充:“如果不想說也可以不說,我尊重個人隱私。”
三公主比林舉荷想象中活潑許多,像個年畫娃娃。
林舉荷擱下筆:“沒有什麼好瞞公主的,我在城中資助了一些孤兒,她們上課懂了道理,日常走街串巷發現異常,便會報告給我。”
薑狸雙手撐在桌麵,敬佩地看著林舉荷:“你還會傳道受業,是個老師呢!”
林舉荷對誇獎受用,薑狸趁機繼續提問。
影影綽綽的燭光下,林舉荷將自己的前半生娓娓道來。
她原來並不姓林。
林府是世家大族,林舉荷的幾位兄長都在朝為官。
不過,林舉荷和家人並不親近,全因當她還在繈褓中時,一次意外使她被迫與家人分離,輾轉流落鄉野。
說是意外,不如說是見到初生的女兒長相有異,母親怕被丈夫怪罪,將嬰兒調換了。
好在她被一位歸隱田園的老太傅收養,彼時老太傅是村中的教書先生,不擅農務也收不到什麼束脩,日子過得拮據。
與物質上匱乏相對,精神上的補給很充足。
一手好文章讓她少時便成為十裡八鄉的神童,美名遠播。
小舉荷的文章被老太傅的好友帶到京中,送到林府家主的案前。
很快,林家就認回了這位真千金。
小舉荷從此姓林。
驟然麵對涕泗橫流的母父,年方十四的林舉荷並沒有什麼感覺。
府中原先就有一位千金小姐,與家人相處多年,縱使沒有血脈也產生了濃厚的情誼。
甚至其中一位兄長,竟對自己的養妹妹心生愛慕,為了哄她開心,故意刁難親妹妹。
家主對遺棄親女的母親重拿輕放,母父每次看向林舉荷的麵容都藏著不喜。
林舉荷在自己血脈相連的家庭中找不到歸屬,她能感到每個家人都在排斥自己。
厭煩,無聊。
林舉荷決定在外麵尋找自己的天地。
她寫得一手好文章,便用男子的筆名向書坊供稿。
傳奇話本、山鬼誌異,隻要能賺錢她什麼都寫,她的故事設計精巧,用詞奇譎森然,很快受到坊間的喜歡。
靠自己賺來的第一桶金,林舉荷在城西用假名買了一處院子,收養了許多孤女。她不愛在家待著,經常到院子裡給孩子們上課。
從老太傅那裡繼承的學問,全數流向那處院落。
成年之後,林舉荷的驚才絕豔為林家謀到了一個好姻親。
吏部左侍郎,官拜正三品。
父親高興到喝多幾杯,醉著說過幾年女婿就會成為尚書大人,要女兒好好扶持他。
洞房花燭夜,麵對陌生的丈夫,林舉荷想起當年麵對陌生家人的那一幕。
都是毫無感覺。
傅寶信愛炫耀文采,婚後她給傅寶信源源不斷地寫文章、寫詩,甚至替他寫公文。
但傅寶信從來不會滿意,他隻會數落妻子的不堪。
既然他覺得自己寫得不好,林舉荷便拆掉文章筋骨,破掉詩詞韻律,橫豎也不是署自己的名。
傅寶信看不出來,依舊數落妻子寫的都是狗屁,全靠他潤色。
林舉荷心安理得地聽著,狗是該放狗屁的。
有時候,她感覺自己隻是在販賣才華,畢竟她也得到了無數珠寶首飾。
雖然這隻是出於丈夫暴發戶一般的審美。
傅寶信每日都要檢查妻子的裝束,確保不會掉他麵子。
林舉荷一天天忍受著,直到被醫館確診身患絕症,剩下壽元不足一年。
她誰也沒告訴自己的病情,隻是落筆更加大膽,從前想寫不敢寫的都寫了,她本來就很擅長嘲謔譏諷。
傅寶信什麼都看不出來,興致勃勃地給自己整理詩集。
這本詩集,讓鴻威大將軍參了丈夫一本。
傅寶信在外麵受了氣,回家撒在妻子身上,若不是收到大公主的請帖,林舉荷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門。
傅寶信是個無能狂怒的草包,林舉荷卻很清楚,他是因為哪份公文被針對。
鐵器。
林舉荷:“我人微言輕,見不到什麼大官,今日有幸赴宴,便把消息告知公主。”
公主姐妹聽得一愣一愣的,張著嘴說不出話。
離奇的開頭,跌宕的過程,唏噓的收尾。
總覺得,好像聽到了個不得了的故事。
薑遙在心裡鄙棄自己,如此不幸的故事,怎麼能叫精彩呢。
故事的主人公神情淡淡,提到自己命不久矣的時候語氣也不起波瀾,仿佛隻是在複述彆人的事。
薑狸握起林舉荷的手:“這前半生,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