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現在醫館裡真正直麵病人望聞問切的,是重金聘請的醫女們。
“我原先以為,肯來的醫女不會太多。”薑狸感慨。
花嫵將綿白外袍搭在門邊架子上,儘可能不讓藥氣靠近仙使。
她不施粉黛,似乎沒休息好,眼下見青,聲音裡卻充滿亢奮:“醫女要給達官貴人的家眷瞧病才能得到可觀的打賞,但這樣的差事吃人情靠關係,自然不如我們醫館錢多又穩定。”
花嫵也坐了下來,喝口茶潤嗓,“醫女雖然沾了個‘醫’字,卻不受人敬重,在世人眼裡和我們一樣是下九流。在我們這,還不用受那些勢利眼的氣。有幾個醫女老師剛進門,看了館內一眼,都寧可不要那麼多工錢也要留下呢!”
無論是對金錢有追求,還是對醫學有追求,都會被百萼醫館吸引。
花嫵全無先前冷美人的做派,對著薑狸侃侃而談醫館內的營業情況。
百萼醫館隻收女客,錦繡湖畔熙熙攘攘,最不缺的就是女客。
即使診金藥費都定價不高,開業兩天,賬上的數額就漲得飛快。
這意味著,此處患病的女子實在很多。
樓下傳來破天的叫喊,是治病時吃痛發出的尖叫。
薑狸有過心理準備,還是覺得喘不過氣,便把麵具摘掉了。
空氣中淡淡的藥材味使她安心些。
驀地看到仙使真容,花嫵一時惶恐。
花嫵早知她性彆,也從聲線中聽出年紀不大,舉止步態也說明這身子是養尊處優的。
仙使長得圓頭圓腦,眼角天生泛紅,不說話的時候嘴角自然翹著,是很可愛的長相。
但是,仙使眼眸黑沉,似在發怒,連帶尾部那抹紅都沾著腥氣。
她不像是乖巧可人的白兔,反倒像雪中持弓的獵人。
花嫵不敢看她的臉:“再奢華的行院,也不會舍得花錢給低層伎女治病,這些女子私房少,得病了也一直忍著,聽聞我們醫館診金低廉才來瞧一瞧。花柳病難以根治,隻能一直抹藥,好在這樣的病患不占多數。大多人得的都是皮肉傷,瞧著慘烈,但還能治好,治好之後跑跑跳跳都不礙事。”
“仙使大人,現在我才覺得自己是真的在為來世積攢功德。”
薑狸在桌底下攥緊的拳頭微微鬆開。
花嫵坐直:“仙人說每天跪再久也不一定心誠,仙使讓我們不要再焚香祭拜,隻按成績來看虔誠與否。這段日子下來,果然大家都覺得內心踏實了許多。”
薑狸苦笑著搖頭:“這些功德是你們自己掙的,不是仙人給的。”
花嫵不置可否,接著說:“我按照仙使吩咐,將教義發給來問診的病人,相信不用過多久,她們也會來跟隨仙人,脫離無邊苦海。”
看著花嫵熾熱的眼神,薑狸不好意思告訴她,從來就沒有救世主。
惡魔倒是遍地走。
百花田邊,錦繡湖畔,最大最高的那座樓,背後的東家雲山霧罩,最終指向崔氏的門楣。
有了勢力,這次不用她親自行動。
薑狸撒出網,自動捕上來一條大魚。
不是旁支,不是遠房,正是當今皇後的弟弟。
皇後知道她弟弟在乾這醃臢事嗎?
無所謂,她會出手。
薑狸很樂意向皇後儘孝道,為她鏟除不肖子弟。
……
瑤光殿。
書桌上放著兩張圖樣,一張是薑遙那天在太子府看到的小木雕。
另一張則是皇妹告訴她的,質子用來威懾下屬的異教之神。
半佛半魔的坐像從蓮台中吐出,背後伸出巨大的六扇羽翼。
非常相似。
薑遙蹙眉,撿起兩張紙扔到火爐裡去,圖樣立即被火苗貪婪地吞沒。
這個歸一神,不是質子自創的,而是本來就有,被他借用。
蕭淮舟好歹是利用神,而大豐的太子卻信奉神。
還是個不入流的神。
薑遙坐在桌邊冷笑,太子明明養著一府的幕僚,卻還要求助不切實際的力量。
這件事皇後知道嗎?
薑遙很好奇,一向謹言慎行,賢德持重的皇後知道此事會如何。
等不及明早再晨省問安了,薑遙立馬就喊來宮人梳妝換衣。
她要擺駕坤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