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著玲玲響動的行宮鈴，艾歐裡亞踩著落葉鬆針進去。

盛淵心慌，總覺得按照波洛導師的實力，不該這麼輕易就叫艾歐裡亞鑽了空子，跑到這荒山野嶺的禁地之內。

他總覺得波洛導師在不遠處看著。

一雙寒霜眼目，就在身後，如影隨形。

盛淵想回頭看，艾歐裡亞卻帶著他一直往前。

越是到裡麵越是枝繁葉盛，遮天蔽日的龐然大樹，地上鋪滿的落葉，葉脈根莖。

安靜得落針可聞，急促的呼吸就突兀，明顯。

嗬氣如白霧，艾歐裡亞臉上的雪融化，和汗珠混合滴落在枯葉上，艾歐裡亞握著行宮鈴，深入幽暗森林裡。也不知道行走了多久，艾歐裡亞咬破指尖，垂下手來，讓血一滴一滴落下，沾染了白雪和地下的枯葉濕泥。

圍著一圈繞行，又是反方向一圈，幽暗靜謐一如。失血過多，手指青紫，有些不受控，篩糠似的發抖。

“還要往前嗎？”

行宮鈴慢慢停下響動，隱隱震顫自手心傳到身體各處，盛淵已經後背濕透了。

手裡沒勁，鈴鐺陡然落在地上。

盛淵軟坐在雪地裡，捂著胸口震動的律動，心道，這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為什麼總要這種時候把他推出來。

頂著波洛導師的緊追目光，盛淵低著頭一動不敢動。

“走了多久，落滿一身雪。”

一雙手放到肩上，替他彈走那些落雪，其實也沒有雪，他身上滾燙的熱，雪一落到身上就融化了，因為極熱，他也沒有受什麼冷，單薄衣衫卻濕了，身上都是融熱的冰水，順著開口的衣襟流淌胸腹。手指觸摸鎖骨，那水就滾落下來，盛淵打了個哆嗦，縮起身來捂住自己，眼睛又紅又濕，像是某種小動物。

明明做了錯事，卻惶然無辜的可憐模樣，眼睫毛一個勁抖，看都不敢看他。

“你沒什麼想對我說的麼？”波洛導師聲音在冰雪世界裡，顯得出奇空靈渺渺。

盛淵聽得怔怔，差點就要脫口一句“我不是”，卻見著波洛導師那一雙淩白霜華的眼瞳，又是噤了聲。

他咬緊牙關，不肯講話，看起來是拒絕的意思。

“身上又熱了，起來回去吧。”

手臂被扶著，潤涼觸感，盛淵後背都繃緊了。

回去的路上波洛導師對他闖後山禁地的事情隻字不提，盛淵不想再在這裡待下去，既然夢醒不了，那他就離開這。

“師父，我想下山。”

波洛導師給他擦乾淨腳上，又是捏著他袖口濕淋淋的手腕，給他脫下來身上沾染雪水和雜草根莖的衣裳，顯露他身上蒼白皮膚，許多處剮蹭的紅痕。

波洛導師並沒有回應，先是拿來藥膏給他一點點擦上去，輕柔似羽毛從那紅腫掃過去，盛淵禁不住戰戰，想拿過來自己擦，卻碰到波洛導師的手，緊緊不鬆開。

“既然求師父幫你——”

盛淵抬頭，見著波洛導師那銀白眼瞳注視自己，眼睫顫顫著，仰麵倒下去，眩暈感襲來前，手指被輕柔握住。

“就不可以半途而廢。”

纖長手指壓在了毛毯上獨獨綻放的雪蓮花，紅絨花心蕊，豔麗顏色，似是要給濕濡的指腹染上血粉。

盛淵身體顫顫，淚意沾染眼睫，在陷入更大眩暈漩渦之前，隻來得及看到那垂覆下來的銀白光華。

“我也不會放棄。”

牙關輕微戰栗，閉上眼，天旋地轉，已不知身處，隻在心底語一句

——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