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不能睡過去,得自救。他努力想睜開眼,可是眼皮沉重,如墜了千斤。
他與這種痛苦抗衡許久,幾乎快要放棄的時候,柔軟的手指,輕輕覆在他的額上。
冰涼的觸感,讓他睫毛顫了顫。
然而稍縱即逝。
好在很快那人又回來了,額上再次一涼,沒過多久,身上也溫暖起來。
冬夜的屋子,他隱約聞到一股溫暖的少女香。
他冷冷地想,怎麼會有這種荒謬的錯覺?
*
快天亮時,澹台燼總算退了燒。
少年閉著眼,也沒發抖了。
蘇蘇把布條和化掉的雪都扔掉,抱著自己的被子,一頭紮上床。
好困。
天邊露出魚肚白的時候,春桃撩開紗賬,伺候蘇蘇起床。
下人們最怕這個活,三小姐性格暴躁,有一次叫她起床的下人,甚至挨了三十板子。
春桃年紀小,性格又老實,總是被推來做這事。
她戰戰兢兢,喚了聲三小姐,心都提了起來……
少女迷迷瞪瞪從床上坐起來,春桃連忙給她穿衣裳。
三小姐揉揉眼睛,打著嗬欠。
頭上甚至翹起一根小小的呆毛。
春桃飛速抬眼一瞥,她第一次發現,三小姐的長相,原來這樣軟糯可愛。
春桃心裡莫名覺得有些好笑,連帶著恐懼的心情也消散了不少。
整個過程,三小姐竟然一句話也沒罵她。
蘇蘇半夜沒睡,此刻被迫早起。
她朝塌下看去,澹台燼已經不見蹤影,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的。
丫鬟喜喜等在外麵,福了福身:“將軍和老夫人,在等著三小姐用膳。”
蘇蘇點頭。
葉家早膳飯桌上,蘇蘇左右看看,澹台燼不在這裡。
她念及要監視著邪物,小聲問起春桃。
春桃說:“小姐忘了嗎?你不許質子與你同桌,讓他在下人房,和下人們一起吃飯。”
葉夕霧眼中的澹台燼身份極其低賤。
蘇蘇眨眨眼。
好吧,可以,這很強大。
蘇蘇暗中打量葉家一大家子人。
老夫人坐在主位,旁邊英武嚴肅的男人,是葉大將軍葉嘯。
葉嘯今年三十有八,蓄了胡子,看上去更顯得端正嚴肅。
他死了嫡妻以後,這麼多年並未再娶續弦。
用葉嘯的話說,征戰沙場的人,腦袋都拴在褲腰上,指不定哪天就馬革裹屍,沒必要再娶個嫡妻,讓她擔驚受怕。
話說得挺好聽,但葉嘯有三個小妾。
蘇蘇目光從三個姨娘臉上劃過,三種完全不同的類型,各有千秋。
府中-共有四位公子三位千金。
除了蘇蘇是唯一的嫡出,其他兄弟姊妹,均為庶出,二公子母不祥,最為尷尬。
大公子和三公子是蓮姨娘生的,蓮姨娘是葉嘯年少時的通房,比葉嘯還大兩歲,姿色普通,但是因著產下長子,她在府中地位很高。
平時老太太會讓她幫著掌管府中中饋。
杜姨娘吊梢眼,眉眼帶著一股小家子風塵氣,她是二小姐葉嵐音的母親,也屬她穿得最豔麗。
老夫人最不喜歡她。
至於最後一位,蘇蘇看過去,是府中的雲姨娘。比起前兩位姨娘,她看上去秀雅溫柔,頭上彆著一支簡單的發簪,整個人像一朵出水的荷花,帶著難以言說的氣質。
單這氣質,就遠勝另外兩個姨娘好幾籌。
她是葉冰裳和四公子的母親,也最得葉將軍寵愛。
雖然蘇蘇還沒有見過葉冰裳,但看雲姨娘就能猜到,葉冰裳是個美人。
一大家子,坐了滿滿當當一桌。
蘇蘇難免有幾分鄙夷葉大將軍,他們修真界,可沒有小妾這種說法,隻有唯一的道侶。
蘇蘇的娘親死了一百年,爹爹依舊每日擦娘親的骨笛。
有時候還邊擦邊抹淚。
當然,也有些不太好的風氣,比如豢養爐鼎。這種事也隻敢背地裡做,說出來是為人不齒的。
人類不如修真者強大,反倒有三妻四妾的毛病。
“三小姐這是怎麼了,病還沒好嗎,臉色這樣蒼白?”雲姨娘這溫和的一問,所有人都看向蘇蘇。
蘇蘇放下筷子。
她昨晚半宿沒睡,氣色能好到哪裡去?但這事總不能拿出來說。
雲姨娘不指名點到蘇蘇還好,一提到蘇蘇,葉嘯放下筷子,不悅的睨蘇蘇一眼:“上次宮宴你和你大姐姐的事,傳到了太後耳朵裡,太後讓你今日去宮裡坐坐。”
蘇蘇咽下嘴裡的小湯圓,歎了口氣。
事情不是她乾的,現在一堆鍋卻要她背著。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老夫人見不得心肝兒受委屈,立即道:“嘯兒,夕霧還小,上次自家姐妹發生衝突,多有誤會。再說了,大丫頭也不至於和夕霧計較,你說對嗎,雲姨娘?”
雲姨娘笑了笑:“是。”
蘇蘇從那笑容裡,看出幾分勉強。也是,自己閨女受了委屈,還得笑吟吟原諒凶手。
雲姨娘心裡肯定不好受。
“三丫頭到時候進了宮,你多護著些。”老夫人對大將軍囑咐道。
葉嘯歎了口氣,也不敢忤逆老娘,點頭:“太後寬宥,不會和小輩計較的,夕霧態度好些,這件事就過去了。”
老夫人拍拍蘇蘇的手,示意她彆怕。
蘇蘇衝老夫人笑了笑,點頭。有葉將軍在,至少太後不會過分責備。
原主有這樣的祖母,可真好。
飯後,蘇蘇上了進宮的馬車,她心態還不錯,用了葉夕霧的身體,也應當為葉夕霧解決麻煩。
既來之則安之,見招拆招嘛。
蘇蘇做好當背鍋俠的準備,認命去接受狂風暴雨的洗禮。
一個丫頭過來,福身道:“將軍說,煩請三小姐等等。”
等什麼?
很快蘇蘇就知道了。
沒過一會兒,澹台燼從府裡另一邊出來。少年唇色蒼白,看上去有種病弱的感覺。
他來的方向,與葉家大堂相反。
蘇蘇想起春桃的話——澹台燼在下人房吃飯。
蘇蘇試圖從他眼裡找出怨恨的情緒,畢竟昨晚自己那樣抽了他。
可他直到走近蘇蘇,神色始終很沉靜。
他抬眸,眼睛在她同樣蒼白的麵容上,多停留了兩秒,隨即冷淡轉開目光。
蘇蘇:咦,不是吧不是吧,這個人現在怎麼不裝卑微膽怯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