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這麼問她。
可難道讓他們趴在大康的百姓身上吸血,用低廉的價格購買大康百姓辛辛苦苦種出的糧食才是對的?
當時的祁霽這麼爭辯道。
二人對望,彼時的明豫皇帝孤身站在大康與景陽交界的高山上,風吹雲卷,日暮昏沉。
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婦人之仁。
其實對於明豫元年開荒之事,祁霽早在初涉政事時就給父皇當年的政策下過結論。
世事講究平衡,糧食、土地、金銀,天底下的東西就這麼多,有人金屋玉縷鐘鳴鼎食,就有人鶉衣百結饔飧不繼,所以,為什麼要去在意彆的國家的事?
即便他們曾經是大康的子民,但五地割據這麼多年,他們心裡早就沒有大康了。
可父皇卻一直懷念著當初大康一統九州的榮光,並因此對那些百姓有顧念。
可當他們借著明豫皇帝的仁政伺機大肆購買囤積大康的低價糧食,又指著大康的百姓謾罵野人時,可曾想過自己也是大康人?
仁君未必是好皇帝。
說來也奇怪,明豫皇帝子嗣福薄,後宮空置多年,膝下不過一兒一女,祁霽和祁驍師承一脈,多年來更是一直被祁驍帶在身邊親自教養,常言總道子承父業,可這二人對政事的見解卻總是大相徑庭。
祁驍溫良愚鈍,妄渡眾生於苦海而不能;祁霽雷厲果決,子非我臣民又與我何乾?
二人各執己見,朝後宮中總有爭論,但在朝前,這父女二人卻從來都是戮力同心——這等分歧若叫旁人聽了,隻會讓魏蘭庭等人有機可趁。
現如今卻被裴環之一語道破。
這到底是有人從旁指點,還是歪打正著?
看著身下猶自紅著臉的少年,祁霽一時間想不出。
祁霽斂下眉,默在裴環之背上沒有說話,裴環之後知後覺,就也想著這些話題對祁姑娘是不是太無聊了些。
他抬起頭,估摸著到喬小橋那邊還有段距離,就問:“祁姑娘餓不餓?”
“不餓。”祁霽還滿心想著方才的對話,她無心理會裴環之的問題,但身子卻不太配合。
咕——
祁霽:···
裴環之:···
林中安靜片刻,裴環之就又主動開口打破沉默:“祁姑娘看那處鳥窩,外麵的枝叉都是新的,裡麵大約會有鳥蛋。”
一邊說著,裴環之就一邊仰起頭,衝著頭頂不遠處的一處鳥窩仰頭示意。
“好。”祁霽極快地接過了話,緊接著就在裴環之的背上直起上半身,然後抬手往頭頂的鳥窩中探去。
“祁姑娘!等等——”
覺察到祁霽動作的裴環之急忙叫她。
啾——!
話音未落,一道尖銳的鳥啼就驟然從鳥窩中響起,隨著這聲啼叫,祁霽剛剛伸出去的手就又突然觸電似的收了回來。
臂上眨眼被啄出幾道紅痕,二人頭頂的鳥窩裡也跟著冒出幾個灰羽長喙的腦袋,瞪著幾隻溜圓小眼看向祁霽,其間既驚又怒,似是帶著衝天怨氣。
祁霽:···
裴環之:···
“昨夜祁姑娘傳授的劍訣很厲害。”
掏鳥不成反被啄,背著祁霽快步離開了那個是非之地,裴環之過意不去,就又開始沒話找話,“不知有沒有名字?”
祁霽難得地有問必答:“滿庭芳。”
“真是個好名字。”裴環之稱讚道,“像之前聽過的浣溪沙一樣好聽。”
“滿庭芳本就是詞牌名。”
亂世動蕩不休,不光叫中原百姓漂泊零落,更叫那些功夫技法也後繼無人。
而武學先輩們為了能讓自己的絕學流傳於世,就費勁心思將其心法要領化進詞牌以便傳揚,可即便如此,這些凝聚前人畢生心血的武技,也依舊在亂世中被丟了個七七八八。
祁霽也隻是在架閣庫中看到過滿庭芳的殘卷。
大江東去,一代神技終成淫詞豔曲,再不見昔日豪邁風光,有的被束之高閣不見天日,有的被婉轉吟唱供人消遣。
思及此,祁霽就也不由為那些武學先輩們惋惜,她的神色黯淡幾分,叫不明就裡的裴環之看了,就更覺將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那這麼厲害的功夫,祁姑娘怎麼不自己學?”裴環之忙又岔開了話。
不說其他,就僅從祁霽今日的體力看,也知其定是沒有絲毫武學功底的。
文治武功,其中一件若想精通就已十分耗人精力,世上哪有那麼多精絕之人。
“不想學。”
祁霽看了眼昨夜激戰過後裴環之灰撲撲的衣袍:“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