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自己臥室,經過走廊的時候,發現他爸書房的門開著,便走了進去,想看看他爸最近的活動。
書房的主人沒有在,書桌上放著一疊手稿——儘管這已經是電子信息化的時代,他爸仍舊喜歡手稿式的寫作。
淡黃的稿紙上寫著雋秀的鋼筆字。
李鶴晚拿起來細細地讀著。
這是手稿主人的新作——一篇名為《血淚人間》的小說其中的一段故事。李鶴晚聽大作家說起過故事的梗概,知道它帶著點魔幻現實主義的浪漫與殘酷,正如他手中拿著的這份文字,上麵的一對配角已在社會階級的壓迫下背叛了愛情——而之前他們還曾許下海枯石爛的諾言。
書房的門被推開,李鶴晚的爸爸走了進來。
“爸。”李鶴晚喊了他一聲,和他調侃幾句,又懷揣著好奇,微笑著問他故事的結局。
“我還沒有想好。”
李啟凡坐進藤編的老式南洋風的座椅裡,對自己的兒子如實說了,又推了推自己金絲邊框的眼鏡,慢吞地說:
“你今天怎麼想起跑到我書房裡來了?你們大學的課程都沒有什麼任務和作業要做嗎?”
麵色嚴肅的中年人的眼神裡帶著幾分審視。
李鶴晚搖了搖頭,看起來有些拘謹。
李啟凡歎了口氣,喊他回自己房間,不要影響他的創作。
“爸,為什麼你要給這對情侶一個這樣的結局呢?”
“從感情層麵上來講,讓這對情侶攜手衝破現實社會給予的壓力,在反抗成功以後終成眷屬不是更振奮人心嗎?”
李啟凡看著麵露不解的兒子,默默說:“可這不是一部愛情小說。”
“它的浪漫不一定需要用愛情的圓滿來生發。”
李鶴晚的心裡閃過一點誤解,他接著問:“所以愛情是一種庸俗的東西。”
他似乎在極力為方才的心亂找一個答案,企圖用父輩的創作經驗來打壓內心的彷徨。
但這個坐在藤椅上的中年人卻搖了搖頭,反駁了他的說法。
“你怎麼會認為愛情是庸俗的呢……”
他那張滄桑的臉上呈現出一點對自己兒子的不解。
“鶴晚呐,你可能年紀還輕,還沒有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所以會這麼想。”
“但我認為,拿庸俗去形容愛情其實並不妥當,”中年人語重心長地說,“而且我覺得,拿庸俗去形容人的任何一種感情都需要相當的謹慎,因為這個詞很容易顯露出你的偏見和對某種感情在意識上的不足。”
李鶴晚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覺得對方的話很繞口。
李啟凡見他懵懂得很,鼻梁上的蝴蝶微微皺蹙著,看上去有點笨拙的可愛,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陣做父親的慈愛來。
自己的兒子比起他,長得更像妻子一些,這一點讓他很知足。
“好了,你回自己房間去吧,”他溫和了滄桑的音色,“總之你要想了解什麼,就去體驗什麼,這樣誰都不能左右你的感受了。”
他衝兒子笑了笑。
李鶴晚那天晚上揣著父親的那一番話,輾轉反側地睡不著覺。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是對愛情懷有一種被蛇咬過的抵觸,可他確定自己沒有談過戀愛。
然而,他的腦海又不斷地閃現過和紀逢逍相遇後發生的一幕幕畫麵,心裡好似有一點隱秘的期待在不停地蠱惑著他掉進對方設下的陷阱裡。
他覺得自己好像是病了。一種讓理智和情感分崩離析的病。
他在這種病裡艱難地閉上眼睛,不知道過了好久才勉強睡著。
周一的清晨,李鶴晚在家裡吃完早飯,出門的時候看見門口停了一輛陌生的轎車。
當他看見坐在車裡的青年的時候,才猛地回憶起對方之前說過要來接他的話。
“李鶴晚,”紀逢逍喊了一聲,把頭往副駕駛的位置點了一下,精神利落地對他笑道:“上車。”
這兩天的難眠思緒又浮上心頭。李鶴晚在原地站了會兒,看著青年的表情有點複雜。
“怎麼了?”對方調侃道,“嫌我車太low了,不肯賞臉呀?”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李鶴晚挪動步子,坐進了對方車裡。
紀逢逍一邊給他係安全帶,一邊盯著他的臉看。
“你這兩天熬夜啦,怎麼黑眼圈這麼重?”
李鶴晚看著對方打趣的表情,彆過頭沒有理他。
車子很快發動起來。
由於出發得早,紀逢逍開車的速度就不是很快,恰恰是能夠讓李鶴晚看清窗外風景的程度。
早上的空氣很清新,他把敞篷收起來,讓空氣流通在車裡,心情頗為愉快。
李鶴晚靜靜地看著車外頭的景色。
車子開過一條小路的時候,一排排五顏六色的野花映入他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