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我們家浩然好像是個天才。”
付熙修長的指節扣住杯身,輕抿了一口金駿眉,伴著茶屋綿長的曲調,舉手投足間儘是優雅。
然而說出來的話卻讓對麵的人一臉便秘。
作為一起長大的好朋友,童茗痛心地瞄了眼付熙:“你打電話叫我出來,就是為了聽你吹這?”
他眼睜睜地看著付熙這個生來本該浪漫自由、放浪不羈的藝術家,不僅年紀輕輕就被混賬騙進了婚姻的墳墓,如今還越陷越深,甘之若飴地當起了小崽子的“奴仆”,張嘴閉嘴就是那小蘿卜頭。
“你之前不是說他有缺陷嗎?“
“孤兒院的人是這麼說的。但我帶他去做詳細檢查,醫生隻說他確實營養不良,這完全可以慢慢補回來。”
付熙語氣略帶驕傲:“而且還做了成長評估,報告顯示他的動態捕捉和肢體反應能力可出眾了。”
“那IQ之類的呢?”童茗問道。
付熙撇開視線,避而不談:“這不重要。”
被童茗狠狠地“嘖”了一口,頓時覺得有些不服氣,繼續道:“你不知道,他在家裡能夠自己吃飯、洗漱、換衣服……”
經過兩個月的相處,付浩然不僅顛覆了付熙關於“浩然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心理預期,甚至讓他產生了“浩然其實十分機靈”的重大錯覺。
"就是經常聽不懂我們的話,而且說話也真的有點不順溜……但他居然會寫字,還寫得有模有樣的。"
就在昨天,付熙還看見付浩然握著蠟筆,在紙上寫畫。
付浩然聽掌門師父說,文“點、豎、橫、鉤、拐、挑、撇、拉”八法,能通武“摟、打、騰、封、踢、彈、掃、掛”八式,故習武也當略懂文墨。
因此長風劍閣慣常的一項早課,便是謄抄。
無紙筆時,付浩然會變成一隻蹲在地上的蘑菇,拿指頭兀自地在地上進行寫畫,以此來順道學習仙境那些被簡化的文字。
直到付熙說著“看看我們家浩然有沒有繼承我的美術天賦”,抱來了一堆顏色鮮豔的小棍。
這些小棍像極了付浩然在山門塗繪壁畫時用到的礦條,隻是觸感要軟上許多。
他並沒有依付熙所言畫些什麼,而是認真地在淨白的紙上一筆一劃地寫下“浩然”二字。
指骨使不上勁,筆法沒辦法準確地落下去,導致字形歪扭得不行。這要是在長風劍閣被師長看見了,肯定要被罰抽手板。
殊不知落在付熙眼中,跟見了鬼一樣。
童茗聽一半不聽一半,漫不經心地說:“我覺得會自己吃飯穿衣挺正常的。”
“孤兒院這種機構,工資又不高,既要累死累活地照顧小孩,又要腆著臉來扒拉你們這些慈善家,除了穩定一無是處,再多的善心也要講求階段性精神狀態,所以指望不了他們每天都能把全部小孩照顧妥帖。”
“沒人照顧,就隻能自己顧自己,窮苦孩子早當家,該學會的肯定比你這些個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就連吃飯都有女仆喂的少爺要更早學會。”
“……你是不是對我家有什麼誤解?”付熙無語回道,“我家沒有女仆,我從小到大飯都是自己吃的。”
頓了頓,他腦中閃過與周溫文相關的一些畫麵,小聲補了句:“絕大部分時候。”
付熙補的那句童茗又聽漏了,他半帶調侃道:“那孤兒院的人不是喜歡說他丟魂了嗎,說不定是丟在你家,這一下給撿回來了。”
這種迷信的說法付熙難以信服,他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也可能是病一場後,突然開竅了?
不少新聞裡有發燒把腦子燒壞的,也有把腦子燒好的,童茗覺得自己的推測合理。
付熙垂下眸,良久才低聲道:“我覺著浩然在孤兒院裡,可能被虐待過。”
“我谘詢過人,他們說小孩對外界感知比大人敏銳,如果身邊的人對他們飽含惡意,他們會不自覺間立起心理屏障來抵抗,從而導致不願意開口說話,也不願意傾聽和學習他人言語的情況。”
童茗皺眉:“可那孤兒院不是你長期資助的嗎?”
“我是資助,又不是住在那,能看見的一般都隻是些數據,而不是具體的生活。哪個行業的人素質都是參差不齊的,誰知道外人一轉身,裡頭會發生什麼。”
付熙向前俯了俯身,對童茗勾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所以喊你出來,就是想請你幫忙……”
此時,被談論的主人公在茶屋的不遠處,一個高檔、設施齊全又有專人看管的……“波波池”裡。
付浩然活了十二年零兩個月,從來沒去過這麼好玩的地方。
小球、軟樁和軟靶子散布在各處,像一個完全不會傷到人的演武場。
他的身影在池子各處流竄,衛衣帽子上長長的兔耳朵隨著他的動作揚起又落下,猶如一隻不知疲倦的山野小妖獸,運用起自己有關暗器的知識,抄起一個個彩球,將那不斷閃現的目標給儘數擊落。
周圍的幼崽見他能如此準確又利落地用球擊中靶子,雖然不太懂,但潛藏在靈魂深處的人類好勝心一下被激起,也學著抓起一大把,一個勁地往前扔去,結果“啪嗒”好幾聲,甚至沒有一個球能碰著對麵的牆壁。
幼崽扁嘴,想哭。
等付熙與童茗聊完,就隔著護欄看見,他家小朋友被一眾小蘿卜頭給崇拜地圍著,有如一個山大王,一邊安慰又一邊領導著自己的小弟們,
他想把人拎走,還費上了不少功夫。
而付浩然自己也有些樂不思蜀,他問:“仙人,下次,來?”
“好,”付熙寵溺應聲,又轉而道:“浩然,你要喊我‘爸爸’。”
他知道“仙人”這稱呼是浩然從仙俠劇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