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後的幾天裡,許願覺得自己終於活了過來,高中裡那種長期壓抑的生活,隨著試卷上一道道被解出來的題,點點消散。
每年高考都會下雨成了必然的規定,今年也不一樣,而且還一連下了好幾天。
她房間角落裡麵堆的是書,不過現在似乎沒有太大的用處了,整理時發現了一盒糖,圓形的盒子,她記得沒有錯的話,應該是高二那年舒窈給她的,是一盒巧克力,可是打開,裡麵並不是巧克力,是一整盒話梅糖。
話梅糖,不合時宜的,想起了高中的某個人。
他脾氣不太好,跟混混走的很近,平時煙不離身,不輕易生氣,打起架來很厲害,整個人都是暴躁又狠戾的。可是他成績這麼好,以後應該會去更好的城市發展吧,這樣就可以不用時常見到他那個討厭的父親了。
罕見的天晴了,許願剛睡完午覺起來,發現窗戶外麵是一片暖金色,窗戶開了個小縫,有風吹進來,是清涼的,帶著一股類似於剛破開的西瓜的味道。
榆樹的葉子隨著風晃動,打下一片斑駁的影子,一半投在窗戶上,許願爬在窗戶口,往下看了一眼,小區的路上還是濕漉漉的,雨停了。
她拿出手機給宋伊棠發消息,讓她出來,約好晚上一起出去玩,她說想要去江邊看日落,肯定會很好看的,對方很快給了回答,是肯定的。
許願捧著手機笑了笑,從衣櫃裡找出一件水藍色的連衣裙,是很簡單的款式,方領,收腰出是一圈荷葉邊,裙擺自然,到小腿處,然後找了一雙小白鞋出來穿上。披在肩上的長發,辮成了兩個辮子,垂在肩膀兩側。
這是高中三年裡來,許願第一次這樣打扮,覺得還算是不錯,然後才拿著手機出了門,宋伊棠準時到了江邊。此時已是晚上五點多,夏天日長晝短,江邊的湖麵上已經打撒下了一片金黃色。
有不知名的鳥兒從上麵飛過,是範仲淹所寫的“浮光躍金。”
來江邊看晚霞的人很多,許願和宋伊棠慢慢的走在人群裡,都在談論著,要報考什麼學校,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巨大的“撲通”聲,多數人齊齊回頭,許願反應過來,是有人落水了,可是江邊都裝了防護欄的,怎麼會不小心落水呢?除非是自殺。
人在江邊圍的越來越多,嘈雜聲也多,說什麼的都有。
“那小夥子啊,他自己跳下去的。”
“現在的年輕人喲,遇到點什麼事情就要死要活的了。”
“喲,可憐誒!”
許願忽然感覺心臟一陣絞痛,盯著水裡翻起白浪的處,有些迫切的想看到那個落水的人是什麼模樣,可是沒有人下去救他,那人也沒有浮上來。
宋伊棠拉著許願走出人群,她怔怔的跟著宋伊棠,覺得腦海裡都是空白的,她剛才看到了,那個人好像是穿的一身黑色的衣服。
“我們不去那邊了吧,回去吧,要不就去小吃街看看,現在快要到夜市了,肯定有很多好吃的東西。”宋伊棠看了一樣那邊,人還是圍城一團的,應該沒有救上來。
許願回頭,順著宋伊棠的視線看過去,江麵上鋪滿了晚霞,波光粼粼的,泛著金光,江麵上吹來風,微涼。
她心裡一悸,目光最後還是落在了那群人中央。
徐銘的眼睛很好看,像一片辛夷花那樣,眼角略圓,眼尾都是細長的。睫毛密而長,裡麵會透出一股子清冷,眉眼間的間距剛剛好,總是給人一種疏遠的感覺。眼尾下方有一顆顏色極淺的小痣,不仔細看是不易察覺的。
許願一度認為覺得這些事情就應該同那些筆墨留下而泛黃的紙頁匆匆翻過。可想起時又覺得曆曆在目,隻是時間長了,也會和老舊斑駁的牆灰一樣往下墜,跌進泥土裡,最後粉碎在土裡。
認識徐銘,是在高中的時候。
許願家住在在一個叫十裡巷的地方,那個地段,算不上是富裕,樓房都是老舊的居民樓。自從上了高中開始,小區裡每晚都有一個人在樓下大聲破罵和砸酒瓶的聲音,特彆像一個瘋子。聽鄰居說,那家人是最近還才搬過來的。
有時候小區裡麵有人看不慣,會說上徐誌成幾句,但是這樣隻會讓他更加的變本加厲。
“老子過老子的,怎麼就礙著你們了!”
“多管些閒事還不如把自己家的事情管好。”
許願聽她媽媽說,徐誌成的老婆和彆人跑了,他被戴了綠帽子。
有一個兒子,不過不太聽話,孩子愈漸大了也就掌控不了,每次喝醉了都聽見他罵他的兒子。
“該死的雜種,老子把你養這麼大你就反咬老子和你媽一樣是個白眼狼。”
“活該你沒有媽,啐!”大多是這樣的話語。
她媽媽叮囑許願,以後看見這樣的酒鬼和瘋子躲遠點總是不會錯的。
明禾學校中學在市中心的位置,走路去要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坐公交車就很省事情了,明禾是當地的高校,許願覺得自己也隻是運氣好,以吊車尾的成績進去的。
在實驗班裡,她幾乎是墊底的,位置排在後麵一點,大家都說後麵的人是群大佬,除了學習不行,其他的都可行可行的了,許願覺得我是個例外,因為什麼都很廢。
她性格比較內向,平時不太愛說話,後桌是一個男生叫於醉,跟什麼人都是自來熟的,班裡出了名的老油條,同桌是個女生叫胡菁,不太好相處,平時都在搗鼓一些化妝品之類的東西。
令她很很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什麼,於醉就把許願歸結到他哥們那一類裡了。
“許願,你爸媽為什麼給你取這個名字啊,是不是對著你許願願望能實現?”
女孩翻個白眼回答他:“那我爸媽直接給我起名字叫阿拉丁神燈好了,多方便啊!”
於醉點點頭,茅塞頓開。
“好像也是哈!”
許願:……
許願以前隻是聽說過校霸這個詞,但是還沒有見過,是不是真的像電視裡演的那樣,手臂上全是刺青,然後脖子上掛個金鏈子,長得膀大腰粗的?不對不對,那是社會上的混混。
說來很巧,高一剛開學沒多久,許願就真真實實的見識過了,魂都快要嚇沒了,什麼叫好奇心害死貓,她算是知道了。
周五晚上打掃衛生走的晚,本來一起打掃教室衛生的女生相互報團,隨便掃了幾下就離開了。
隻剩下許願一個人,等到都收拾好,才發現趕不上公交車了,好在當時剛入秋沒多久,天不會黑的那麼快。
許願隻能步行回家,為了節省時間抄了一條小道,就在校門後麵。一條街到頭都是買東西的,飯館,早餐店,燒餅店,小吃店等等全都有,可能早上在學校門口吆喝著賣豆漿油條的大叔就住在這裡麵吧。
越往前去人煙越少,腳步頓了頓,猶豫著要不要往前走,看了一眼路邊立的牌子,寫著“危”,忽然又覺得沒什麼好奇怪的,前麵的樓房是危房,隨時都有倒塌的可能性,人少應該也不奇怪吧。
許願往前看了一眼,街道狹隘,天色也不太亮,陰惻惻的,回頭忘了一眼,暖黃色的燈已亮起,心裡多了一絲安慰。隻要走過這裡,前麵就是朝陽路了,再要十分鐘就能到家了。
也就是在向前兩步後,許願突然止步不前,手指不安的捏著書包帶子,有些愣的站在原地,出神的望著前方。
前麵有一群人在打架,她原本以為那些是社會上的小混混,直到我看見有一個人腰間係著明禾中學的校服,她才反應過來,是本校的學生在打架,她肯定不會認錯的。
因為那個人身上穿的就是,紅白相間的,醜的要命,還貴死人。
一般這種情況下當然要避而遠之,以免引火燒身,但是倒回去的話,還要走好遠好遠,回家肯定有一頓罵。
許願就站在原地,看著麵前的一堆人打群架,兩幫人,有一幫落敗了,腰間係著校服的那一幫贏了。
她想:還好還好啊,沒有給咱中學丟臉。可是對方病不這樣想。因為下一秒,她就被人吼了,是一個身體長得比較寬大的男生,聲音粗啞,又有震懾力 。
“那個女的,看什麼看,滾!”
李莽這一吼,他那邊的人齊齊的望向這邊,許願捏著衣角,有些無措,想要掉頭回去,可是這樣的話,回去就會很晚了,數學老師還留了卷子沒有寫完。
她抿了下嘴唇,心裡暗暗吐槽,不是吧大哥,好歹我身上也穿的是明禾的校服啊,一個學校的啊,給個麵兒行不行,讓我滾就滾,多沒麵子,嗯……
最後挪著小碎步離開,麵前那麼多人看著,心裡發慌,那群沒討到好處的人被打的嗷嗷叫,她也怕挨打。
她然後站在前麵不遠處的拐角,等了一會兒,想著他們應該打完了吧。
剛這樣想,下一秒許願人就傻了,剛才吼她的那個人過來了,然後拽著她的手臂,從拐角處拖了出來。
過去的十幾年裡,就短短的幾秒鐘,許願都想好自己是怎麼死的了,信女一直以慈悲為懷,哪裡經曆過這種驚嚇啊,對方力氣大的根本不容她反抗。
腦子裡一片空白,理智告訴她現在很危險,但是身體什麼反應都做不出。
“你和這群人是一夥的?”李莽大聲的質問許願,。
李莽看著麵前的女生,似乎被嚇傻了,顫顫巍巍的回答“不認識。”聲音細如蚊呐。
“不認識?”對方拔高了聲音。
“不認識你他們躲在哪裡乾什麼!”
“我就是一個路過的,想回家而已。”
李莽不信,輕浮的笑了幾聲,繼續問麵前的女生:“你不會報警了吧。”
“沒,沒有,我沒有報警。”
那人手抱著胸前,收起了幾分戾氣“你說沒有就沒有,我怎麼知道你報沒有?”
許願從來沒覺得這麼煎熬過,這比讓她上黑板去寫做不來的數學題還要煎熬一些。
“莽哥,手下留情啊。”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有幾分輕笑在裡麵,不緊不慢的,宛如汩汩淌過的泉水。
正是在那一刹那,許願抬頭就看見了於醉,也就是腰間係著校服的那一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目光就釘在了於醉身上。
隻有一種想法,救救她,如果不救她,回了學校就去告你,誰怕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