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海母子準時到訪。
和上輩子一樣,李江海拎了Z市最出名的白酒和煙給老溫,一套進口化妝品給章女士,也沒忘給溫小弟帶了一套黃岡密卷。
——上輩子溫行遠咬牙切齒地如此評價:缺德姐夫!
隔著三十多年時光,溫蕭不得不承認,燈下看李江海還是挺人模狗樣的。
溫蕭穿了身旗袍,滾邊扣袢她自己做的,大身還是楊瑞成的手筆。
一番循規蹈矩的寒暄後落座,李江海和她之間隔著王玉梅,上輩子和她相愛相殺了三十年的婆婆。
和上輩子不同的是,李江海的手從便宜婆婆背後伸過來,拉住她露在外麵白玉般的一截子手腕。
指腹一會兒輕一會兒重地摩挲著她的手背,從不乾粗活的她,一雙手嫩得出水。
這是還沒開葷的狼,見著肉的饑腸轆轆啊。
每回隻要她一穿漂亮衣服,李江海都這麼急色。
溫蕭心裡了然地笑了笑,然後輕輕掙脫,把手收了回來。
酒過三巡後,李江海期期艾艾地直奔主題:“伯父伯母,我跟溫蕭交往兩年了。”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微微轉過頭朝溫蕭看過來,似乎在向她汲取一些勇氣,“我想跟她結婚,如果二位同意的話,我回單位打結婚申請。”
嗯?開場白不應該是王玉梅女士來嗎?
章女士和老溫對望了一下,從對方眼裡讀出“尼瑪這麼直接”的意思。
章女士作為溫家的新聞發言人,清了清嗓子,迂回了一下:“這還是看你們倆自己的意思,我和她爸爸很開明的……”
開明個屁,上輩子你不是很威武地問了王玉梅一堆問題嗎?
察覺到談話走勢和上輩子有了些許偏差,溫蕭給老溫遞了個眼色。
老溫微微點頭,給了她一個“你放心阿爸心裡有數”的表情:“我們沒意見,主要看溫蕭的意思。”
很好,皮球踢回來了。
溫蕭微微閉了閉眼,端起笑:“阿姨說點什麼嗎?”如法炮製。
王玉梅吸了口氣,像是等了半天,等人把球喂到自己腳下,她拍了拍溫蕭手背語重心長:“溫蕭這孩子,長得漂亮學曆又高,我真的太喜歡她了。”
溫蕭在等那個“但是”。
果然,王玉梅接著說,“但是啊,好好的大學生,怎麼不去單位上班?多少人擠破了頭想進我們單位,像小溫這樣的,隨便進啊。”
劇情線終於回歸。
章女士臉色一沉,溫蕭趕在她開口前,把話說死:“謝謝阿姨,不過我不打算改主意。全國大學畢業生一年也才60萬,我如果想進單位,晚兩年應該也有機會。可我喜歡做的事,不繼續做的話,之前花的這麼多年時間,就浪費了。”
王玉梅臉上頓時掛不住,微微瞪了李江海一眼。
李江海苦著臉,做了個求饒的表情,餘光瞟過來,意思是“你少說幾句”。
溫蕭想快點解決這場戲,便加了一把柴:“我和江海還年輕,再說不是還沒有婚房嗎?”
王玉梅是Z市化工廠的婦女主任,專管計劃生育這件事,結果自己卡著時間懷了二胎。
不算違反政策,但負麵影響巨大。
為此,他們家原本可以在李江海上大學以後,光明正大再申請一套房子,但因為這寫入檔案的“投機倒把”而無望。
王玉梅果然一點就炸:“先跟我們住不行嗎?等你們有錢了,去買一套商品房不是更好?”
老溫同誌這時算是聽明白了,他不徐不疾地開口:“李家姆媽,那不如你們先給小兩口買?要是壓力大,我們也可以出點的。年輕人,剛出社會就要背這麼大個目標,壓力太大了嘛!”
報紙和新聞沒白看,老溫同誌緊跟時事!
王玉梅嘴一抿,臉色微沉:“今天先不談這個,溫蕭也考慮考慮阿姨提的條件,都要結婚的人了,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李江海想要說話,被王玉梅按住手背,橫了一眼。
當了一晚上小透明的溫行遠,用他那把公鴨嗓把這輪會談推向了新的高潮:“我姐不能做粗活累活的,住一起是不是還得打掃家裡的衛生?李哥哥,你家多大?有幾個人做家務?”
溫蕭看了他一眼,無聲地用眼神批評他“邏輯有問題,分開住難道就不用打掃衛生了嗎?”
然後,溫行遠加了一句,“如果你們自己住,我可以經常過來幫忙打掃。”
如果你不尷尬的話。
溫蕭低頭藏起笑意,溫平安讚許地看了他一眼,小溫弟弟挺了挺胸,一臉凜然正氣。
李江海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
這種場合,他當然說不出口,溫蕭嫁過去是要做家務的。
看著眾人逐漸把筷子放下,溫蕭笑了笑,側過臉看著李江海,認真地說:“江海,我喜歡做旗袍,我也不認為,去單位上班和掌握這門技術比起來更高貴,還有,我不想去Z市。房子的確不是很重要,我願意和你一起買,但不代表我要放棄自己的生活,全然地去依附於你。”
去做一份他家裡安排的工作,孩子出生後五口人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讓李江海在婆婆媳婦小姑——這樣一個魔鬼組合中,慢慢學會了妥協和冷漠。
是的,冷漠。丟她一個人在這個家裡自己調整情緒,去冷靜,去忍耐。
她又開口,輕輕說:“李江海,坦白說,我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