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徐姝哭得泣不成聲,眼淚像是斷線珠子一樣的往下掉,“沒想到大嫂會這麼傻,做了傻事……”
徐夫人嘴唇發顫,“傻丫頭,這不怪你。”
徐姝卻深深的陷入自責中,隻是搖頭,“我向蓮娘告了密,怕大嫂看出來我不對勁兒,所以……,這些天總是躲著她。”說著,忍不住又哭,“要是我一直看著大嫂,她就不會……”
長嫂脾氣很好,一向對自己多有愛護和招呼,越想越是自責傷心。
此刻徐家的人聚在一起,皆是心情沉重。
徐二奶奶抹淚道:“早上大嫂來找我,說是最近累,讓我替她看著幾個孩子。我想這原本就是應該的,便讓俞媽媽接了孩子們,帶下去個惠姐兒一起玩,沒料到……”長嫂就這麼去了,偏偏之前還來找過自己,不知道家裡人會不會埋怨,“是我疏忽了,沒有注意大嫂不對勁……”
徐策一陣沉默。
徐離看向梨花帶雨的小妹,問道:“你是怎麼知道哪件事的?”
徐姝一向有些害怕他,不比大哥粗中有細慣著自己,也不像二哥素來溫和,事情還牽扯到蓮娘,以及大嫂的死,不由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姝兒。”徐嫻上前摟了她,“三哥隻是想知道當時的情況,你仔細說清楚,才不會讓大嫂死的不明不白。”
徐姝哽咽道:“我……,我怕大哥去了大嫂傷心,就想陪她說說話。那一天,我自己從後門溜進去,當時一個丫頭都沒有,我還奇怪……”往姐姐懷裡靠了靠,“然後我聽見窗戶裡有人說話,是大嫂和郭太太……”
徐策皺眉,“又是……”
徐姝抽抽搭搭說了偷聽內容,又講起當天阻止顧蓮的事,她哭道:“蓮姐姐是個好姑娘,我不想她死……”
“郭元益該死!”徐離咬牙切齒喝道。
徐二奶奶驚異道:“竟然有這樣的事?!難怪……,姝兒你那天胡言亂語,還對著顧氏喊‘三嫂’,原來……”
徐家的人都是各有所思,一瞬間沉默。
過了良久,徐策開口道:“雖然大嫂不是顧氏害死的,可到底引她而起,兩家人已經隔了一條人命,無論如何……”看向小兄弟,“這門親事是不成了。”
徐姝瞪大了眼睛,“難道要退了蓮姐姐的親事?那她往後……”
徐夫人神色疲憊萬分,開口道:“退吧。”搖了搖頭,“是我們兩家沒這個緣分,嫁進來,反倒害了人家,還是算了。”
自己這一生,夫妻和睦、兒女成群。
雖然丈夫早幾年逝世而去,但是三個兒子都是聰明能乾,女兒們乖巧聽話,兒媳孫子們亦是和和睦睦的,算得上有福之家。
這一切,從兒子們有了那份打算之後就全變了。
長子長媳雙雙亡故,最貼心最得意的二兒子成了殘廢,小兒子的親事壞掉,接二連三的打擊襲來,叫自己心力憔悴不已。
此時此刻,徐家正在麵臨著滅門之禍。
徐夫人幽幽歎息,“都怪我,把你們生得太聰明了。”
徐策眼光一亮,微微側首,小兄弟和自己一樣複雜難明,彼此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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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蓮沒有想到,徐離會親自登門求見自己。
這是彼此第三次見麵,很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第一次,他身著戎裝手持一柄利劍,帶著自己,一路殺人如麻衝下山。那是一幕鮮血淋漓的記憶,場景鮮明奪目。
第二次,自己狼狽不堪的掉進了徐家池塘,難得他融化臉上寒意,一臉和煦的笑意看向自己,朝著自己伸出了手。那一天,徐家的後花園藍天白雲碧水,清風荷塘,一切都是那麼柔軟。
第三次,肯定不會是愉快的記憶了。
“你要退親?!”四夫人大驚大怒,豁然站了起來,“退了親,豈不是要了蓮娘的命?!到底蓮娘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她?今天你要是不說出個道道來,我就去找你母親理論!”
徐離身著一襲素色孝服,幾乎沒有表情,沒有出聲,隻是靜靜的看著顧蓮,----她的目光澄澈平靜,宛若自己第一天看見她的樣子。
四夫人見他不吭聲,更是大惱,“徐三郎,你倒是給我說出個四五六來!”
顧蓮拉住她,柔聲道:“母親,結親是結兩姓之好,既然徐家不願意,我們又何必再勉強呢?”回應徐離投過來的目光,“徐家遭逢大難、舉步維艱,三爺想退親,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退便退吧。”
“胡說!”四夫人尖叫道:“婚姻大事豈是兒戲?若是這會兒徐家不說個門道,說退就退,那你以後還怎麼做人?難道要一輩子被人戳脊梁骨?!”
顧蓮反道:“三爺失了長兄,殘了次兄,聽說軍營裡損耗士兵過半,安陽肯定會惹來他人覬覦,隻怕不日就有大難。”微笑麵對徐離,“三爺想退親,一定是不想讓我跟著受難,都是為了我好。”
四夫人聽得一怔,“有人要打安陽?”
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那那那……,徐家豈不是不能保了?這個時候,女兒的確不適合再嫁去徐家,這麼一想,反倒心裡發虛不敢鬨了。
“三爺。”顧蓮麵上看著鎮定,心裡卻是拿不準,惹惱了徐離,會不會一劍殺了自己和母親,因而儘量放緩口氣,“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豈能為兒女情長所困?三爺是英雄,走你該走的路,做你該做的大事去吧。”
徐離無話可說,之前二哥囑咐的托辭都已被她說完。
心裡不知道是該感到慶幸,還是失落。
“嘩”的一聲,徐離猛地拔出劍來。
四夫人嚇得一退,“你、你要做什麼……”
顧蓮睜大眼睛看著他,這種麵對麵體驗生死的感覺,還是第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