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理在等待室的時候,明明看到有些人進入他的房間,像是他的保鏢,此刻他卻孤身一人。那些“保鏢”恐怕不是保護他免受傷害,而是控製他。
而現在小少爺孤身一人,是不是已經把那些“保鏢”處理掉了呢?
平樹驚訝:“他——進入方體?!古棲派可是大門派,他雖然在這一輩不受待見,怎麼會……”他又歎口氣:“恐怕古棲派的少爺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吧。真進了方體,古棲派就再也管不著他了吧。哦對了,那個黑傘男——”
宮理將口香糖放進嘴裡:“嗯。瑞億製藥的人。”
她從口袋中拿出一支銀色的筆:“看,筆上也有瑞億製藥的logo。”
平樹伸手按了一下,筆就是正常的圓珠筆,他在手上畫了一下,也沒問題。
宮理放回口袋裡:“先拿著吧。你看雲浪樓那些修真者,一聽我問去沒去過春城和東海岸,就緊張的看向自己的師姐。柏霽之這樣話少,都主動問我為什麼要提及春城。”
她先注意到黑傘男是瑞億製藥的人之後,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平樹懂了:“……我們這些人不是被隨機選中的,對吧!跟瑞億製藥有關。不,或者說是跟那個佛頭、跟春城的天災有關。”
而且,48小時的考核,卻把規則設置的如此衝突且快速。差不多十幾分鐘,光球就會隨機亮了一次,48小時,最起碼會亮上百次,但每個人給到的pass牌隻有兩枚。
進入終點卻需要十枚。
簡直就是逼所有人在最開始的前一個小時,就瘋狂廝殺,否則越往後越不可能存留pass牌並進入終點。
或許方體真的在舉辦入學考核。
但至少他們這個第13組絕對不是在考核,而是要讓他們互相謀殺!
而且從剛才開始,宮理眼前多次閃過幾行抖動的亂碼,而後又快速消失了。宮理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肯定是腦子被激光槍打壞了……這或許就是羅姐說的機能受損吧。
宮理岔開話題:“方體的夜城分部,門廳就這麼小嗎?”
他們進了夜城分部,偌大的金屬門,進來之後眼前卻不是門廳,而是一個小屋子。像是誰家的換鞋間,擺了個紅色的歡迎光臨的門墊,兩個椅子,正前方隻有一副日出的小畫,掛在正對金屬大門的白牆上。左手邊有一道走廊。
平樹聽說過一些傳聞:“方體的各個場館,在某些情況下是會不斷變化的。同一入口,不同的人、不同的時間都有截然相反的形態,內部也從來沒有過完整的結構圖。但方體的各個分部都是獨一無二,無法複製的。模擬場館裡這個估計就是粗劣的模仿品,內部自然就是隨便做,空有外殼罷了。”
宮理手撫摸著白牆,走向左手邊的走廊,輕笑道:“也可能這裡就不是模擬場館。你知道夜城嗎?”
平樹搖搖頭:“新國隨著天災消失的城市太多了,哪能各個都知道。”
宮理手撫摸著牆壁,曾經在這座分部裡來往的能力者,該如何去自己的目的地呢。一些特殊的口令或者路途,還是某些秘密的機關?
宮理現在倒是更好奇夜城本身。
正想著,腳下的回廊忽然發生了變化,腳下從混凝土變成了老舊的地板,手邊白牆變作黃色的碎花牆紙,牆紙開裂且有一塊塊汙漬。燈光昏暗,宮理和平樹回頭往後看,白色走廊早已消失,身後隻有一堵掛著“日出”小畫的牆。
頭頂是歪斜的白熾燈泡,平樹看了看手腕上的指南針,宮理也看了一眼,指針在亂轉。
就在這時,前方走廊一點點變亮,一扇木門出現在儘頭,宮理跟他走在嘎吱作響的地板上,直到門前。她敲了敲,沒有回應,她伸手打開門。
溫暖的陽光罩住了她,她瞧見遠處魚肚白的天空上,懸掛著一輪像是剛剛升起的太陽,遮了遮眼睛,她正站在某個居民區的路口。
回頭,那扇門果然沒了。
平樹四處轉頭,宮理往前走了幾步。
眼前的街道真實的過分,街邊停放著自行車和烤地瓜的三輪車,電線杆上貼滿小廣告,遠處還有一個擺滿各種零食玩具的小賣部。樹葉在微風中的摩擦聲,夏蟬成片的鳴聲,遠處甚至還有鐘聲,一切都像學生們背著書包去上學的早晨。
宮理眯著眼睛,手遮住陽光,她甚至覺得,眼前的景象像是沒有發生天災之前的夜城。
他們二人路過小賣部,正要往前走的時候,忽然一陣陣刺耳的電話鈴響起來。
小賣部放著烤腸機和棒棒糖桶的玻璃櫃台上,擺著一部紅色塑料座機電話。不僅是這部電話,店裡牆壁上掛著的鬨鐘,擺在貨架上的尋呼機,角落裡的舊手機,最起碼十幾個鈴聲正在蜂鳴震動著。
平樹縮起脖子:“陽光這麼好,我怎麼卻覺得滲人呢。”
宮理走近靠前,拿起了紅色電話,放在耳邊。
那頭過了許久,才想起如同老式錄音機裡刺刺拉拉雜音的播音腔,道:“親愛的同誌,請說代號。”
平樹也聽見了,比口型道:什麼代號?
宮理想了想,道:“日出?太陽?”
那邊無聲。
她也不知道,就開始胡說八道:“夜城?不夜城?”
那頭滋啦滋啦一陣雜音,就在宮理已經覺得自己說錯了隻能掛電話的時候,那邊的播音腔又開了口:“夜幕早已降下,日出不會再來。你……哢哢哢——”那頭響起一些機械噪音:“哢……要去哪個區?”
宮理夾著紅色的電話聽筒,拿起一支棒棒糖,剝開放進口中:“想去找個安靜的可以躲藏的地方。這裡不是模擬場館,是真正的夜城吧。”
電話那頭又是許久的沉默,突然出現了一些紛亂的話語:“一場洗禮、磨難與生命……明天就是日出,保持樂觀,在霧中,在大腦中。小時候,我會哭。但是不會哭的太多……小時候。有時候。”
這些話語音色和背景都不一樣,每句話之間有明顯剪輯的錯位感。
可能是從各種電影、音樂與錄音中剪切出來的台詞片段,在電話那種被雜亂的拚湊在了一起。
像是剪報組成的詩,亂碼交織的風景畫,像是痛苦掙紮的AI,在混亂的bug中通過存儲在硬盤內的海量聲音素材,來訴說感受。
宮理忽然能感覺到,方體分部是活物。這座夜城的分部,它注視著整座城市,它感覺到夜城的人去樓空,它恐怕也變成了年久失修的大型機械,隻等待在黑夜之中徹底腐朽、崩塌,這些斷斷續續的亂語,是它臨死前的呻|吟在回響。
聽筒中聲音還在繼續:“打開空調吧!打開電視機!科龍牌維生素蔬菜湯!……失眠,是黏膩的露水。不要死亡……隻有不死,才能相信有天堂存在。”
在話筒那邊的雜音亂語中,聲音忽然像是切換到一部公路片中,風聲與發動機聲占據了一切,直到突然傳來一聲微弱的嗚咽:“……但世界擁擠不堪……媽媽。”
“——嘟嘟嘟。”
電話斷掉。
小賣部深處,一扇掉漆的低矮的門,輕輕打開了條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