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很奇怪的夢。如果我可以掙脫的話，我真希望自己立刻逃離這裡。夢中的世界邊緣是一片黑色的霧，斯內普站在中央，麵對著一個蛇臉男人。

他低著頭，將手搭在自己的心臟上，似乎正在起誓。蛇臉男看起來很滿意，他拍了拍斯內普的肩膀，然後在他痛苦的表情中，將一個黑色的骷髏圖案印在他蒼白的胳膊上。

這一幕在我看來很眼熟，尤其是那個蛇臉男，我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他。我儘力的靠過去想要看清他的臉，但夢中的斯內普在這時轉身，說：“該醒來了，黛西。”

我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了出去，周圍的場景光速後退，黑霧將所有的一切都覆蓋上，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不——等等——”

我的尖叫被風聲吞沒，身體開始激烈的搖擺起來，就好像有人正在大力推我——事實上也確實如此。當我終於擺脫那種昏昏沉沉的感覺睜開眼時，莉莉正擔憂的坐在我身側。她的手還停在我的胳膊上沒來得及收回。

“你做噩夢了麼？”她輕聲問，“我聽見你在尖叫，還說什麼——‘不，快停下’之類的話。”

我歎了口氣，抱住了她。

“沒錯，”我說，“我確實……做了一個非常、非常可怕的噩夢。”

莉莉溫暖的身軀撫慰了我，我漸漸沒有了剛才的慌亂感。她摸了摸我的頭發，輕聲說：“辛苦你了，黛西。”

“昨天，在我昏倒後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問。

莉莉的表情變得欲言又止起來，她最終重重的歎了口氣，簡明扼要的說：“我和斯內普不再是朋友了。”

“等等……可是，呃，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莉莉閉上了嘴，不願意對我再多說一個字。

我識趣的止住了話頭。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了莉莉抽噎的聲音。

“噢，我很抱歉，親愛的。”我拍拍她的後背，“哭一會兒吧。”

“我……但是我必須說，斯內普這次真的很過分，他太傷我的心了。我們不再可能是朋友，沒有可能了！”莉莉號啕大哭，終於緩緩說出了原委，“那天……在你昏倒後，我想去幫他，但是他竟然對我說——‘泥巴種’！”

我被這個惡毒的詞語激到了，倒抽一口冷氣。在我看來，隻有最極端的純血主義者和最沒有教養的人才會說出這種話。

但很快我就明白了——以斯內普的性格，他絕對不願意被莉莉看到自己出醜，在那樣的情況下，他隻會不顧一切的讓莉莉趕緊離開。斯內普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寧可孤軍奮戰也不肯讓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尤其是他最在意的那個人。

可惜的是莉莉仍舊因此受到了無法挽回的傷害，加之從前他們就已經有了嫌隙，我覺得這一次他很難被莉莉原諒了。

心裡默默為斯內普點了根蠟，我摸了摸莉莉軟乎乎的腦袋。想到昨天無意中撞破的那件事，我最終還是沒忍住為斯內普求了情：“彆為他難過，斯內普一定會來找你道歉的，我們心裡明白——那隻是他的口不擇言而已。”

可是莉莉依舊很堅決，她搖著頭說：“對不起，黛西，但是你恐怕要失望了。我和他的關係破裂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惡毒的詞，還有……很多很多次的失望累積。我們已經回不到從前了。”

我的勸解最終沒能再說出口。

斯內普會找上我並不讓人意外，意外的是我沒想到再次見麵他簡直像變了個人一樣。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狼狽憔悴的他。幾個月不見，斯內普瘦削的讓我害怕下一秒他就要昏倒，瘦到凹陷的臉頰上鑲嵌著一雙無神的眼睛，那張往日裡總是吐出刻薄話語的嘴巴也緊緊的抿了起來。他一言不發，隻是哀求的看著我。

我知道他的道歉並不順利。莉莉是個堅韌的姑娘，同時也可以算是鐵石心腸。從前她下定決定從不理睬波特的時候我就已經深蘊此道，倒黴的是這次從波特變成了斯內普。

在莉莉和斯內普決裂後，波特的態度也轉變的顯而易見。他很少再和斯內普針鋒相對，少了這個情敵以後，波特的大多數時間都用在圍在莉莉身邊噓寒問暖。而她的態度也很明顯的有所軟化。

這一切在斯內普眼中不用我多說就知道會有多麼令他抓狂。

“嘿……好久不見。”斯內普虛弱的說。他沒說一個詞就要吸一口，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憋死一樣。

“你還好麼？”我開門見山的問道。

“不……實際上，我覺得糟透了。”斯內普一向筆挺的身體終於彎了下來，他駝著背，重重歎氣。

最終我還是覺得不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是斯內普抓住了我的手，就像抓住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那樣，喃喃道：“你能不能……幫和我莉莉解釋？那天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的情緒激動起來，一絲病態的血紅爬上了他的臉，使他的麵容看上去有些可怖。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也跟著歎了口氣，“可是西弗勒斯，莉莉也明白。你不懂麼？你們之間並不是因為你說出了那個詞才走到這一步的。是因為你對莉莉的勸告無動於衷，所以才——”

“閉嘴！”斯內普嚴厲的說，他無力的低下頭，顯然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我知道，我把所有的事都搞砸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求你了，幫我和莉莉解釋吧，求你了。”

和他認識五年來，我從未見到過斯內普如此失態的時刻——哪怕是上一次遇到狼人，我也從未見到過他露出這樣一副無助的表情。

我心裡狠狠一軟，但即便如此我也明白，他和莉莉不可能再和好了。

於是我蹲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如果這樣能讓你好受一些的話，”我歎氣，“靠著我吧，西弗勒斯。休息一會兒吧。”

他的手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緩緩攀上我的後背，緊緊的揪住了我的衣服。我能感覺到他在我的懷裡顫抖，過了一會兒，溫熱的液體落在我的膝蓋上——他哭了，而我不忍揭穿。

我忘記了那天，斯內普究竟用了多久才勉強平複了情緒。他是一頭無助又悲傷的小獸，安靜碎在了我的懷裡。我努力的想要將他拚湊起來，卻也不知道最終到底有沒有成功。

“黛西，”斯內普忽然叫了我的名字。他已經止住了哭泣，隻是眼眶依舊紅紅的，“你呢？你也會……像她一樣麼？”

我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刺激他，但我也無法堅定的給他什麼保證，於是我說：“我不知道，西弗勒斯，但是，我想我會儘可能的站在你這邊。”

他的頭又低下去，我聽見他深深的歎氣。

“這樣就夠了，”他低聲說，“這樣就夠了。”

這混亂的一學期終於在六月末進入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