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都能聽出來賀明浠在陰陽怪氣。
溫禮當做沒聽見,繼續吃飯。
他吃飯的姿態相當斯文,教養極好,慢條斯理的,每次咀嚼的頻率都保持在十次以上,不會過於磨嘰,但也不會吃得太急。
溫禮越是細嚼慢咽,賀明浠看了越是生氣。
她狠狠將筷子插進碗裡,夾起一大坨米飯塞進嘴裡,直到把整個腮幫子都塞滿。
“說什麼呢,你不是人,那你怎麼出生在咱們家的。”
老爺子以為賀明浠是找借口不想生孩子,低斥道:“你吃飯能不能斯文一點?一口塞滿是我們家沒給你吃的嗎?生孩子的事又沒人逼你,也不知道撒氣給誰看。”
賀明浠嘴裡含著飯說:“那您還問什麼。”
“我問兩句都不行了?你是不是姓賀?”
老爺子懶得再和賀明浠說什麼,說多了動氣的反而是自己,緩了緩神色後轉而問起溫禮,然而問的也還是賀明浠的事。
老爺子問賀明浠最近在學校的表現怎麼樣。
“她最近有老實去上課嗎?”
一問就問到了點子上,二人吃飯的動作皆是一頓。
賀明浠立刻搶答:“當然有啊。”
“我沒問你。”老爺子說。
賀明浠嘖了聲。
不學無術是她的人生理念,但能屈能伸是她的人生態度,瞬間顧不上還在和溫禮鬥氣,她伸出飯桌下的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感受到衣角被輕輕拉拽了兩下,溫禮挑眉,淡淡瞥她一眼。
她立馬眨了眨眼,睫毛刷來刷去,給了他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明明這雙眼睛在幾分鐘前還在跟他翻白眼。
溫禮收回目光。
“沒有。”
賀明浠內心一慌。
老爺子立馬喊了聲她的全名:“賀明浠,你怎麼回事?又逃課?你長這兩條腿就是用來逃課的是吧?”
賀明浠立馬搖頭:“不是,曾爺爺你聽我——”
此時溫禮平靜補充:“明浠這幾天生病,所以沒去學校。”
爺孫倆同時尷尬地張著嘴不出聲了。
幾秒後,老爺子輕咳一聲。
“生病了?怎麼都不跟家裡說一聲。”
賀明浠咧嘴:“隻是小流感而已。”
爺孫倆之間又瞬間變得和睦了,而一邊的男人耳裡聽著老爺子心虛關切賀明浠的話,又聽賀明浠心虛乖巧的回答,不緊不慢地繼續悠哉吃著自己的飯,邊細嚼慢咽便無聲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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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老爺子將賀明浠趕回房間,單獨留溫禮談話。
賀明浠回國半年,還是第一次回老家這邊吃飯,老爺子見到她,知道她沒什麼事也就夠了,至於談心,都說了她十幾年,早說倦了,而且賀明浠要能聽進去早聽進去了。
老爺子已經懶得對她浪費口舌。
賀明浠樂得清閒,乾脆去宅子後麵的花園假山擺弄花草去了。
“我們家最近的情況,想必你也從她表叔那裡聽說了。”
溫禮應道:“集團那邊還沒穩定下來嗎?”
“沒那麼容易,裡裡外外多得是虎視眈眈的人,”老爺子搖搖頭,語氣不虞,“她堂哥跟集團分家自立門戶,帶走了不少核心資源和人才,再加上她幾個叔公和伯伯最近又陸陸續續退下來了,自己都顧不上,哪兒顧得上集團。”
“您不用太擔心,賀家已經這麼多年了,幾十年的根基不會因為這點風波就輕易動搖。”
溫禮目光溫和,語氣寬慰,老爺子微微一笑:“但願吧。”
省去了那些彎彎繞繞的鋪墊,老爺子也不遮掩,直截了當地說:“明浠從小就沒什麼上進的心思,她跟她爸爸一樣,做人沒有大誌向,享樂享慣了,家裡對她缺少約束,現在讓她回學校上學,我知道是為難她,就是辛苦了你。”
溫禮:“應該的。”
老爺子欣慰地看著溫禮,點點頭:“有你照顧她,我放心的。對了,你父親最近還好嗎?”
突然被關心到了自己父親頭上,溫禮微怔,如實回道:“還是老樣子,在療養院住著,不怎麼願意見人。”
老爺子歎息一聲:“想必還是沒能放下你母親,人已經走了那麼多年了還沒走出來。”
甚至於兩年前兒子的婚禮都沒來。
老爺子在心裡喟歎。
溫禮和賀明浠的這樁婚事是門當戶對的家族聯姻,兩邊的想法差不多,就算不為了親家的麵子,也得為了自己家族的麵子,因而當時的婚禮舉辦得相當隆重。
合照的時候,在賓客的注目中,兩個家族站在一起的畫麵實屬壯觀,除了一些遠親,兩家的近親幾乎都在這張合照裡。
除了溫禮的父親。這些年溫禮的父親身體一直不太好,沒能出席婚禮也是事出有因,可以理解。
想到父親,微擰的眉梢被鏡框恰好擋住,溫禮眼眸一低,情緒全掩在鏡片下。
對話沉默下來,老爺子又趕忙笑著說:“多虧你是個穩重的孩子,不用溫家為你操心,明浠要有你一半穩重,我們也不至於這麼頭疼。”
實在想象不出咋咋呼呼的賀明浠穩重起來是什麼樣子,就衝她那變幻多端的脾氣,跟穩重二字扯不上任何關係。
溫禮在心裡搖搖頭,為某個不懂事的小孩在曾祖父麵前開脫。
“明浠她還年輕,活潑點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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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明浠在花園擺弄了半天的花草,急得家裡的園藝師傅直在旁邊抓腮撓耳,又不敢出聲阻止賀小姐。
擺弄了半天還不如不擺弄好看,一點都沒有成就感,賀明浠很快膩了,將剪子還給師傅。
回到室內,賀明浠跑到老爺子的書房,老爺子正坐在療養椅上量血壓,書房裡隻有老爺子和他的醫生在。
老爺子閉著眼,沒發現賀明浠來了,還是醫生先發現了在門口探頭往裡看的賀明浠。
“小姐,有什麼事嗎?”
老爺子聞言睜開眼,問她乾什麼。
賀明浠:“沒什麼。”
她很快離開,心裡疑惑著溫禮去哪兒了。
不是說在書房談話嗎?談完了人呢?
賀明浠很快想到一種可能性,他不會是為了擺脫掉她這個大麻煩,把她給丟在這裡自己偷偷回櫨城去了吧?
不然他為什麼莫名其妙帶她回來看曾爺爺,如果是為了告她的狀,那為什麼吃飯的時候又幫她打掩護?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賀明浠直接往停車的車庫跑去。
溫禮的車很低調,穩重的黑色小轎車,跟賀明浠的跑車截然相反,不太符合作他作為溫總的格調,但卻很符合他作為大學講師的第二職業。
還好,他的車子還在。
那應該沒走,賀明浠鬆了口氣,打算去彆的地方找找。
剛要走出車庫,被不知道哪裡來的車燈給晃了眼睛,賀明浠後退幾步,等再睜開眼時,一輛新開進車庫的車停在了她麵前。
後排的車窗搖下,還沒看清裡麵坐著的人是誰,一個清脆的聲音叫她:“姐姐!”
接著是一個很討厭的中年男人的聲音:“你跑到車庫來乾什麼?”
賀明浠的臉色一瞬間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