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長景祭殿。(1 / 2)

三日很快便過。

行宮祭祖與先皇後的祭禮是今歲宮中的最後一樁大事。

祭禮設在行宮,天未亮時,眾人便要到出行儀仗的車輅處等候。

洛久瑤梳洗完畢,安安穩穩坐在妝鏡前。

鏡中是再熟悉不過的,屬於她十五歲時的模樣。

天色未明,光線落在宮牆裡,更暗淡了。

十五歲的少女眉眼還不算長開,麵頰有些清瘦,昏暗的天光墜在妝鏡裡,堪堪映明她淺淡澄澈一雙眼瞳。

洛久瑤束好發,沒有在鏡前多作停留,轉身去更衣。

延箐宮偏僻,走到出行儀仗的車輅處需許久的時間。

路上又降了一會兒風雪,洛久瑤緩步而行,細細端詳著這座記憶中已麵目全非的樊籠。

直到天際泛起的微光錯落在琉璃瓦上,為蓬亂的白雪勾勒出一圈幾近於無的金色,宮道上,三兩宮人抱著笤帚匆匆穿行,為的是趕在貴人們踏足磚石前掃淨才降的薄雪。

時辰尚早,宮道上還很靜,隻有掃雪的‘沙沙’聲空響在耳畔。

轉過最後一方宮牆,浩浩蕩蕩的儀仗近在眼前。

身後忽而傳來熟悉的聲音。

“延箐宮路途遙遠,皇妹竟也來得這樣早。”

洛久瑤腳步一頓。

說是熟悉,其實也不然了。回到宮中的時日不長,近半月她又極少離開延箐宮,除卻常伴身側的侍女桃夭和青棠,還未曾和旁的熟人見過麵。

洛久瑤回身,未等看清遠處那影,隔著老遠躬身行禮:“七皇兄。”

是曾與她共同生活過的,容妃的親生子,皇七子洛久珹。

當年許美人與良妃相繼身死,她被容妃接到宮中時才六歲,洛久珹比她早生了一個年歲,對她還算照拂。

孩童之間的往來沒什麼彎繞,二人日日相處,雖所好事物不同,關係還算親近。

但孩童時期的情誼也最經不得風雨,他們相伴玩鬨的第三年,容妃在淑妃的飲食中摻了致其終身難孕的藥物,醜事敗露,證據充足,容妃被囚冷宮。

洛久珹被靜妃帶走,從此寄人籬下,洛久瑤則因司天監之言去了若蘆巷。

為容妃定罪的藥渣是洛久瑤呈於禦前,有罪的雖是容妃,但闔宮人私下最津津樂道的,卻是九公主呈上罪證一事。

人人皆道,容妃三年的悉心照料也養不熟一頭恩將仇報的狼崽。

洛久瑤被帶往若蘆巷的那日,洛久珹前來相送。

靜妃膝下無子,事事都給洛久珹最好的,男孩一襲繡坊司新送來的織金錦袍,身後跟著一眾宮侍。

而她穿著過去容妃為她製的舊衣袍,周身除了押送她前往若蘆巷的侍衛,空無一人。

男孩目光恨恨地盯著她,將二人幼時曾相互贈與的小木偶擲在她麵前,重重踏碎了。

至此,二人交惡。

躲是躲不過的,回宮後洛久瑤慣來避著與人接觸,洛久珹如今未到立府的年歲,尚住在宣明宮。

宣明宮與延箐宮坐落在全然相反的方位,他們再如何順路也不會在這條宮道相遇。

他是故意來尋她的。

錦靴踏在積雪清淨的宮道上,洛久珹走近她,沉水香的味道隨之掠至身畔。

洛久珹生的很像他的母妃——桃李容華,當年天人之貌江南儘知,曾盛寵在身的容妃。

少年唇紅齒白,渾身上下都帶著倨傲,這些年在靜妃膝下珍饈玉食的養著,如今竟已比洛久瑤高出近一個頭來。

洛久珹眼尾微揚,銳氣不減,一如當年般居高臨下的睨著她。

“一彆多年,還未恭賀皇妹從若蘆巷脫身。”

他沒有讓她直身的打算,發出一聲極輕的笑,含著嘲弄的諷意,“我這個做皇兄的雖有些失職,卻也還記得,今日似乎是皇妹的,生辰啊?”

他的話顯然不是說給洛久瑤聽的。

先皇後薨逝的第五年,經查,洛久瑤的生母許美人疑似買通先皇後的產婆,在其生產時做了手腳,以至小皇子夭亡,先皇後悲痛逝世。

未等事實得出定論,許美人卻先一步自縊而亡。

線索中斷,洛淮隻能處死了招供過當年事的產婆,此事就此不了了之。

話音落下,幾個大膽些的宮人壓著眉眼朝二人望來。

洛久瑤察覺到周遭的目光,抬首。

她本便才回宮,如今洛久珹重提舊事無非是想給她難堪,引人思及她戴罪自殺的生母,還有那些所謂生身不詳的言說。

她在宮中的處境算不上好,宮人多一分的喜改變不了她的困境,多一分的惡卻極有可能讓她舉步維艱。

想到這裡,洛久瑤竟覺得有些可笑。

宮中舊俗果真還是多年不變,周而複始。

她的目光掠過低聲竊竊的宮人,輕盈又坦蕩。

宮人紛紛垂首。

洛久瑤收回目光,坦然回望:“沒想到多年未見,皇兄還願同久瑤親近玩笑,隻是依皇室宗律,祭祖之日輕言生死是為不敬。先祖與母後在天有靈,大圜之下人言若刀,還請皇兄莫拿久瑤說笑了。”

洛久珹一時語塞。

風雪既過,二人視線交彙,洛久瑤麵色不變,隻是朝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