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殿下可是在找這柄刀?”……(2 / 2)

桃夭應道:“是,太子殿下明察秋毫,陛下隻是命近侍張欽傳旨,罰了淑妃娘娘三日的禁足。倒是行宮的掌事跳出來引咎請辭,請辭前更是……杖殺了所有負責灑掃長景殿的宮侍與今歲修繕祭殿的工匠,說是給受驚的陛下與貴人們一個交待,乞求陛下與娘娘寬宥。”

洛久瑤擱下筆,輕聲歎息。

天子之怒,浮屍百萬,流血千裡。

如今的洛淮大權在握,甚至無需親自處置,隻消眉間稍有動勢,便有人前赴後繼用旁人的,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來填補他腳下的坳垤。

桃夭未想那樣多,隻當小殿下是因事態塵埃落定而鬆了一口氣。

畢竟這樣的事在宮中早已上演過無數次,今日損毀的是先皇後的祭殿,比起多年前因不敬祭禮被洛淮下令處死的那批臣子,這些宮侍的命就顯得實在微不足道了些。

“殿下,如今緣由已明,明日便要回宮了。”

桃夭替她將筆洗淨,掛回筆架上,“殿下在長景殿受了驚嚇,又傷了手,歇息一會兒吧。 ”

洛久瑤看了看掌心蹭破的傷處。

是她跌倒時不慎蹭到的,當時不覺,回來才發現傷口已滲了血,桃夭替她處理過,為防止血剮蹭上衣袖,還在手掌纏了一圈細布。

洛久瑤看著掌心,不知怎的,腦海中卻浮現出那枚斷裂的鐵釘。

見洛久瑤沒應聲,桃夭轉去窗畔。

她早覺察到近些時日的洛久瑤有些不同。

公主殿下的言談習慣都與過去沒什麼變化,卻常常出神,似有重重心事壓在眉間。

大概是從若蘆巷回到宮中後,當年之事被人重提,止不住的閒言碎語飄搖入耳,這才叫小殿下多了些憂思。

桃夭這樣想著,輕手輕腳將花窗合攏。

雪和夕照都被關在窗外,洛久瑤下意識抬指去捉。

沒能捉到,隻來得及按住一粒化開的雪絮。

夕照散了,天色烏沉,風雪沒有停歇的意思。

等到外麵的天色徹底黑下,洛久瑤重新披衣。

她放下氅衣,選了件輕便些的衣袍,從側門悄聲溜出去。

行宮不比皇宮,沒有將一切都分割明晰的宮牆,道路側多植草木,也沒有皇宮中的道路那般曲折。

令人瞧著輕鬆幾分。

光線晦暗,月光被高樹枝葉遮籠,路上結了一層霜雪。

夜已很深了,洛久瑤避開守衛,悄然穿行其間。

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通往長佑殿的路。

風聲簌簌,連帶著掃至宮道兩旁的雪粒紛飛而起,拂在人的麵上手上,一陣陣發涼。

白日失火生亂,長景殿沒有如常日那般整日整夜燃著燈燭,先皇後的牌位也請去了長佑殿供著。

宮侍小心守著牌位所在的長佑殿,比守著自己的命還要提心吊膽。

長景殿守衛稀少,洛久瑤自添補燈油的小門輕車熟路溜進殿內。

宮殿已被灑掃乾淨了,供案也換了新的,一絲遺留的灰燼也沒有,好似白日那場大火從未燒起來過。

高堂上,原本懸掛匾額的地方空缺著,隻剩兩處殘餘的斷痕,像是攀爬在上的,醜陋的疤痕。

但那都沒什麼關係,不久之後,一塊新製的匾額會將那疤痕嚴嚴實實遮蓋下去,或是原本那一塊的複刻品,又或是洛淮再次興起親題。

如同這座用來修補帝王勉懷之心的長景殿一樣。

洛久瑤曾用一雙眼真切看過許多年。

她將洛淮的言行看得清楚,也從未相信過他對先皇後的情深義重。

若洛淮真如傳言般對先皇後愛重到極致,當年在東宮時,便不會在宋知意失去孩子未出一月納側妃入宮,更不會在她逝去的十餘年間罷免降罪其身居要職的親眷,幾乎將她母家的勢力瓦解殆儘。

所謂帝後情深的佳話,怕不過是用流言為兩小無猜的故事披上光鮮的外袍,扒開在外錦緞,隻能看見滿目腐敗潰爛的瘡痍。

洛久瑤在祭殿中轉了一圈。

砸到火裡的部分匾額早已燃燒殆儘,殘存的也早被清理出去,太子殿下辦事妥當,將一切都處理的乾淨,沒留下旁的端倪。

除卻高堂上難以掩蓋的殘痕,與她收在袖中的鐵釘。

隻這一顆長釘斷裂遠不足以讓匾額跌落,定還有做過手腳的長釘散落到彆處。

連她都能發現長釘的異樣與藏在蒲團中的煤粉,太子那樣玲瓏心思的人又怎麼可能會忽略?怎麼可能查不到今日災禍是有人刻意而為?

他肯這樣遮掩,是為了什麼?又是為了……誰?

洛久瑤將手藏在袖中,輕撚著用一層薄布包裹住的長釘。

斷裂處的切痕規整平滑,儼然是被一柄極快的刀橫削而落。

陵勁淬礪,削鐵如泥,這樣的好刀洛久瑤倒是見過一柄。

空蕩蕩的祭殿中響起腳步聲。

細碎卻清晰,想刻意叫殿中的人聽見似的。

洛久瑤覆在長釘上的指尖一頓。

既是故意叫她聽見,她索性如那人所願,回過身。

可還不等洛久瑤看清走近的身影,一道厲風驟然刮過。

頸側傳來一抹冰涼的痛意。

“殿下來此,可是在找……這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