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風雪不知何時停了。
洛久瑤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失禮,將手攏回袖中。
她壓了壓衣袖,連帶著壓下仍有些顫抖的手,輕聲解釋:“我瞧大人麵善,很像是,舊時相識。”
“殿下有此感,想來是見過的。”
沈林簡單應了她的話,又道,“殿下受了傷。”
洛久瑤思及頸側的傷口,抬指輕蹭。
她這才重新覺察出痛意來。
附在傷口上的血本已快凝固了,經手指撫過又湧出來,洛久瑤極輕的抽了一口冷氣,借著月色去辨沾在指尖的鮮紅色。
她佯作無奈道:“想是秦世子將我當成了夜闖祭殿的賊人,這才對我出了手。”
沈林見她眉頭微皺,轉去瞧她頸側的傷口。
洛久瑤十分配合地抬首。
光線淺淺落在她頸側,將傷口照得明晰,也照亮她頸側的一枚小痣。
刀刃很利,劃出的傷口細長一道,雖不算深,卻是能惹人痛的一種。
沈林瞧見她頸側的血,輕輕皺眉。
有些逾矩,他又想,於是將目光移開了。
洛久瑤留意到他的視線,唇畔微有弧度,明知故問:“我見大人與秦世子似乎熟識,沈大人深夜前來長景殿,不會是專程來與秦世子敘話的?”
沈林坦誠應答:“殿下方才已見到了,臣與世子並無深交,是太子殿下有話對世子說。”
洛久瑤彎著眼睛,又問:“原是如此,那大人深夜時分在此地遇見我,似乎也不覺得奇怪?”
她沒有深究他在行宮走動的目的,於是沈林也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道:“殿下有自己的主張,臣不該逾矩。”
洛久瑤卻不避諱,自袖間果斷取出那枚長釘來,輕笑了一聲:“大人不願問,倒顯得我自問自答的好沒道理。”
她將長釘交到沈林手中。
沈林恭敬接過,不經意觸到她手掌所纏細布,動作微微一頓。
“殿下似乎總是受傷。”
他將長釘收在手中,轉手從袖中取了枚白瓷藥瓶遞過去,“用些藥,傷口或許會愈合快些。”
洛久瑤接過藥瓶。
“勞大人掛懷。”
一來一往間,她攏了衣袖將手遮下,又道,“今日祭殿突發火勢,這枚鐵釘正巧滾到我手邊。”
沈林卻問:“殿下便是因此傷了手?”
洛久瑤輕“嗯”了一聲,視線落在他手中的長釘上,示意他快些瞧。
沈林垂首。
他看著長釘,讚歎的卻是那柄二人心知肚明的短刀:“果真是好鋒利的一柄刀,殿下願意就這樣交給臣?”
“大人言重,我不過恰巧拾到一枚釘子。這種無關緊要的小東西放在宮中隨處可見,逢旁人瞧見指不定隨手就丟掉了。”
洛久瑤道,“聽聞大人來時路遇皇兄,若大人有心,如今它能被大人托在手中,來日說不定連東宮的匾額也能托得起呢。”
沈林將長釘攏在手心裡:“多謝殿下贈物。”
月至中天,有白雪襯著,落在殿內的光也更明亮些。
洛久瑤的心情看起來不錯,一雙淺淡的眸子接住落進殿內的月色,含著輕盈的笑意。
她道:“不必言謝,是你願意接住她,沈林。”
沾染了雪意的月光籠在她身上,沈林望著她,幾乎被那光線灼了眼。
可他卻注視著她的眼睛,問道:“殿下贈臣此物,那殿下呢,可有所求?”
聽聞他此言,洛久瑤愣了一愣。
他曾這樣問過她,在前世,在她偽造證據將都尉司司使送入牢獄,換成自己的親信後。
那時他曾用冰涼的指撫過她眼下因晝夜籌謀染上的烏青,問她——“殿下究竟,所求為何?”
洛久瑤記得她曾應——“求從前不曾得到過的。”
“眼下確是有的,隻是我還有件事想問大人。”
洛久瑤故意忽略他話中深意,道,“臨春宴是宮中盛宴,白鷺亭臨水,冬日裡湖景正好,大人可願賞光也前來一觀?”
沈林登時明白了她的意圖。
秦征邀她去白鷺亭在先,她怕是不願同秦征周旋,才將他一並拉去。
卻還不等開口,殿內閃入一道人影。
“公子!”
少年身姿輕盈,一襲箭袖圓領的錦袍,行至沈林身側時話本已將出口,卻在瞧見洛久瑤後硬生生咽下,朝沈林搖了搖頭。
洛久瑤識趣告辭。
她轉朝殿外走,沈林卻忽而喚住她。
他篤定道:“臨春宴既是殿下相邀,臣自會前往。”
洛久瑤側首:好啊,不知大人常日可有飲茶的習慣?我若想備些茶水給大人,該采買些什麼茶?”
沈林頓了一頓:“宮中的茶都是頂好的,隻是殿下若有心思,城南的熙朝茶閣倒總有些稀罕的茶種,全憑殿下喜好。”
洛久瑤得到想要的答案,拂袖離去。
沈林拜禮送彆:“外麵落了雪,路滑難行,殿下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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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色將庭院照得通亮,行宮彆苑,桃夭不見洛久瑤多時,早已焦急地侯在院門處。
見洛久瑤平安無事的回來,桃夭隔著老遠上前迎。
“殿下,您外出散心不願奴婢跟著,卻未免穿的太單薄了。”
冷不防瞧見洛久瑤頸側的傷口,桃夭的神色更添一分急切,壓下聲音,“殿下,您……是誰這樣大膽?膽敢挾持您?”
洛久瑤抬手遮掩,又覺欲蓋擬彰,於是作罷,問她:“很明顯嗎?”
很明顯是被人挾持落下的痕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