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終是不出意外的沒達到普通高中的錄取分數線。名落孫山是對那些有實力的上進份子未能如願的普遍說法,夏天這等頑劣份子實在達不到那等高度。查分數之前夏天就預料到了那該是自己的結果,他也沒有期待有意外會發生。與之截然不同的夏大海夫婦卻不亦然,臨陣抱佛腳的王秀芝甚至誠意十足的找了個神仙拜了拜,指望兒子能超常發揮考一個不錯的成績,當然最後也沒能如了她的願。
成績下來後,王秀芝兩口子不得不為兒子的下一步做考慮,總不能讓兒子初中畢業就出社會闖蕩,總得為他以後的未來謀個出路。在谘詢了不下十個人的意見後,他們安排兒子去了縣城裡的一所專科學校,學計算機。兩口子也沒想著兒子能出人頭地,更不奢望兒子能像彆人家的孩子一樣考進一個不錯的大學,他們隻希望兒子能順利的在學校度過幾年光景,成績好賴放到一邊兒,混個文憑出來再出社會,到時候起碼要比早早就出去打工強。好在兒子讓人省心,高中的三年裡沒有出一點兒岔子,順利的考進了杭州的一所大專院校。
在夏天高中的那三年,夏大海家這個普通的農村家庭大致上沒經受太多苦難,無病無災,生活平凡卻也無趣。夏老漢就是在那段無趣的日子裡走的,與之同去的還有陪著他度過幾十年光景的糟糠之妻。
那是夏天已經讀高三時的一個冬天,北方的農村白茫茫的一片,室外已是零下的氣溫,不過回到屋子裡穿一件單衫兒也足夠了,家家戶戶都燒了火炕,密封嚴謹的屋子裡暖和的都能熱醒冬眠的蚊子。夏家老二結婚後夏老漢夫婦就搬到了大兒子原先住的東邊兒屋子裡,他們也沒想到幾年後的一個冬天會雙雙死在那間房子裡的火炕上。
死因是炭火。灶台連接屋子外邊兒的煙筒用了好些年,夏老太一直沒舍得換。連接灶台的拐角接口處鏽的都掉了渣渣。屋子常有通風,平日倒也沒覺察出不對,夏老太沒留意上心,想著管子約麼著還能再使個把年頭,就也沒換。於是在那個冬天的某一天,老兩口兒照常鎖了街門,蓋了窯,封了火,睡熟了,就被悶死在了那張火炕上。
第一個發覺出不對的是村子裡和夏老漢常打牌的一個老漢,老兄弟兩個本來約好了第二天上午在夏老漢家摸上兩圈兒麻將,老頭兒吃過早飯就去了。門是朝裡鎖著的,老頭兒叫了半天也沒人來開,第二個約好的牌友過來也就不大會兒的功夫,老兄弟倆人覺出裡麵大概率是出事兒了。人在家,沒開街門,十有八九是被煙悶著了。常去的老頭兒們都知道夏老漢家煙筒上走煙的問題,人家也跟夏老太反映過,主家兒的沒當回事兒,人家後來也就沒再言語。覺出不對後,兩個老頭兒緊著走了幾步去了夏老漢家隔壁的院子裡,鄰家的男人正好在家,老頭兒們說明情況後,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子就搭梯子翻上了夏老漢家的院牆,順著夏老漢家的梯子就進了院兒裡。男人趴在窗沿兒上看了一眼,如老頭兒預料的一樣,夏老漢兩口子正睡死在熱炕上。男人推了門兒,裡屋被門栓拴牢了,推不開。
待男人把街門打開,眾人才拿著木棍兒挑開門栓進了裡屋,老頭兒裡的一個老漢抖擻著身子推了推夏老漢,才發現夏老漢身子已經硬了,掐了人中也沒有反應。短暫的停息後,老頭兒對鄰家的女人說了話,“快,叫大海來。”
鄰家的女人收了指派,趕忙去了村東夏大海家場子裡。王秀芝正在忙活院兒裡的活計,見來人過來,她忙迎了上去,還沒等她問話,人家就火急火燎的說了過來的實情,“大海媳婦兒,快,你公婆煙悶著咧,你快去看看。”
王秀芝一邊推電瓶車一邊問具體發生了什麼情況,直到女人的一句身子涼了,她才停止了問話,緊著擰門把兒去了村子裡老家兒的方向。
夏大海接到村兒裡人的電話時正在場子裡鍋爐邊兒添料,機器轟鳴的聲音一度沒讓他聽清電話那頭兒的意思,待他找了塊兒僻靜地方了然了意思,再也冷靜不下思緒,取了鑰匙插進摩托就出了場子的大門。回到老院子裡屋時,他還是那副黑不溜秋的工人形象,眾人看著搞笑卻沒人能笑出來。
“家裡也麼個人,早發現也不至於。”
“早說咧讓大海媽把煙筒換咧,不聽,出事兒咧哇。”
“小氣咧一輩子,到頭兒來圖球甚咧。”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巴巴個不停,個把小時夏老漢夫婦悶死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莊子。不大會兒,本家兒的叔叔嬸子侄子侄女兒就都來了,哭喊聲自消息傳出去後不大會兒就沒斷過。夏老漢是個老好人,不少村民都會惋惜幾句可惜了之類的話。
夏大海哭了好一會兒後,第一時間通知了隔壁村兒的大姐和城裡的小弟。給大姐打通電話還沒說幾句,夏大海又哭到泣不成聲,抽泣了好一會兒才把事說清;給夏小海的電話是王秀芝打去的,夏大海掛斷給大姐的電話後就再也沒能完整的道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