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去了自家娘家,夏貝貝回娘家的日子就得排到正月初三了。那天,她那一家子就會開著車去他哥家拜年,手上提著禮品,身後拖著自家的兩個寶,一家四口人,開著車,風風火火就去了。夏貝貝家的倆個孩子也靈光,去了的第一句總是說那句,“舅媽,恭喜發財,紅包拿來。”夏天媳婦兒則會樂嗬的拿出幾張紅票兒給娃們塞進兜兒裡。做嫂子的她跟她家妹妹夏貝貝總有說不完的話,在廚房忙碌的功夫倆人總得把那一年遇到的趣事兒和見聞統統說一遍。之前夏貝貝還給她說過,讓她再尋個男人過日子,她生過一次氣,她就再沒言語過。隻是每次去,她心裡總懸著刺兒,說到底,自家哥哥負了人家,說好的兩個人要走一輩子,中途他哥就下了車,還給人家肚子裡留了種,對獨身的女人來說,帶著孩子終究是拖累,更彆說他家連一個老人都沒有。
初四,夏天媳婦兒就得去自家男人姨姨舅舅家走一遭了,大夥兒平日雖也不咋打交道,他姨舅家的親仍把她當個自家人,每次去,兩個舅舅家都會想著法兒留她家兩口人在自家吃飯,為了把雙方都顧慮到,夏天媳婦兒就在兩個舅舅家輪著,一年一次帶著娃咀嚼主家兒給他們備好的吃食。等吃畢了,再領著自家孩子去隔壁村兒夏天的倆個姨姨家各去一遭,約麼著坐上個把小時再回自個兒新莊兒的家。
初五不出遠門兒,夏天媳婦兒就獨留在家,陪著兒子,還有狗。娃小點兒,總會想著去找他家哥哥們戲耍,夏小海的孫子們也知道疼人,約麼著時間差不多了就會去他大伯家把他家兒子引上,小不點兒們那個當口兒身上都不缺錢,領著夏安安不大會兒功夫,兄弟幾個就去了村兒裡的小店兒,或買些吃食,或拿些炮仗,等手上錢兒花沒了,孩子的爺奶爹媽也不會凶娃的大手腳,他們的一句“給安安買咧。”上頭的長輩基本就不會再多說一句,甚至還得再掏出幾十塊錢給到娃的手裡,叮囑著帶弟弟吃些零嘴兒吃食。
兒子出了街門,家裡就隻留了一個夏天媳婦兒,偶爾來個人,她也好好招待,不知怎的,那天,她家仍會去不少人,或是鄰舍,或是熟人,她總得招呼不少人,給來人倒水,或把瓜子花生糖果再抓一把送進果盤兒裡,一點兒不敢怠慢。去了的人家兒也知禮數,他家孩子不在家還好,要遇上夏安安在家耍,來人總會摸出張整錢交給孩子手上。有些本村兒的,要在街口兒遇著了,也會給孩子拿些零錢讓買吃食零嘴兒,夏安安都不知道給他錢的是誰,隻是收了錢然後給人家道一句,“新年好。”等回了家,再把當日收的壓歲錢給他媽看,他媽問他是誰給的,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隻知道是村兒裡人,至於叫什麼他不全知道。
到了正月初六,提前約好了的本家的姨舅家或叔姑家的孩子就會去她家走一遭。大夥兒約著吃個飯,嘮嘮年磕兒,同輩的兄弟姐妹再聚著說些話,那些在村裡鬨人家的常有聯係,不常見的男人們則會掏出煙說幾句閒話,女人們則會嘮點兒近日聽著的零碎嚼頭。那個年,就那天她家來人是最多人的,總得準備四五桌的吃食,好在夏小海家的兒子媳婦兒會提前過去,男人們去各家借使上接待親友需備的桌椅,女人們則去廚房幫手,孩子們則說點兒孩子們才中意的磕兒,飯後,同輩的幾個男人則會約著來幾把撲克兒,或打幾圈兒麻將。但凡耍,總要玩兒錢的,熱鬨到約麼後半晌了,陸陸續續的才會有人離開。
晚上等人走完了,夏天媳婦兒就得把眾人糟蹋過的地再好好打掃一番,掃到最後,她總能在各處尋出些錢來,想也知道是那些哥姐偷摸著給他家塞下的,又怕給到她手上被她拒絕,就隻好隨便找個地方放下,每次翻出來,她總覺得一陣兒心酸,她不缺錢,沒他們想著的那般不好過,除了身邊沒個說體己話的人,她的一切都挺好的,隻是眾人殷切的關懷,搞得她總覺得過的不如人,心裡委屈,她就免不了得哭幾滴淚出來,又怕兒子看著心疼,難過那麼小一陣子她就又笑嗬著去了夏安安身旁,笑著給兒子說些年關裡的人兒。
初七,或初八,她就又得走了,屋裡收拾妥,再把閘關了,閉好門窗,鎖了街門,就又帶著自己兒子,還有一條狗去了遠方。
到那會兒,新莊兒夏大海住過的房子就又回到了之前的冷清,街門常年閉著,煙筒也不見走火,過道兒用不了幾天就會蒙上那層薄薄的土,風吹過來,窗沿兒上就也是一層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