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耘霄又坐到馬福身上,對小二道:“我帶著小貓咪怕是不適合在你家堂屋吃,你送房間裡來,它十斤生肉,我……”她看了看宿莽:“和他倆來一份一樣的。”
眼見著大老虎屁股一撅跳上二樓,黃耘霄在樓上叫小二:“愣著乾什麼?我睡哪裡?”
小二抹了抹額頭的汗,心道:好個小貓咪,一蹦能上四米高的小貓咪去哪裡找?嘴裡卻不敢怠慢,大聲回著道:“馬上來幫您開門,馬上!”然後蹬蹬跑上二樓,伺候黃耘霄去了。
這邊宿莽和季雲間用過飯食後,在樓梯上與伺候黃耘霄的小二擦肩而過,撤下來的米飯和菜基本沒怎麼動。
宿莽還笑道:“雷聲大雨點小,要得那麼多,到頭來隻吃這麼一點。”
季雲間“嗯”了一聲,想起君安吃飯時碗裡堆成的小山:“應該多吃一點。”
宿莽:“什麼應不應該,各人有各人的習慣。”眼睛再一瞟那用過的筷子,上麵半點油星沒有:“不過今日確實有點太少了。”
天字房是君字商號的最貴房間,一套裡一字排開左中右三間房,分設“堂、廂、塾”三間,後麵還有一個露天的大院子。
宿莽本來有著濃厚的睡意,將睡半醒之間,聽到隔壁傳來如雷般的鼾聲。他一個激靈爬起來,出了後麵露天的大院子一看,馬福躍過圍牆,趴在他院子裡睡得昏天暗地。
他踢了大老虎爪子一腳:“不舍得打擾主人,就過來禍害我。”
馬福翻個身,露出白色的肚皮。
宿莽好氣又好笑,這整夜的清夢怕是就要毀在馬福的鼾聲裡。
他在滿院的花香裡立了會,隻覺思緒萬千,無從下手,遍地蟲鳴的叫囂裡,一絲細細的嗚咽聲傳了過來。
聲音短促,又輕又快。宿莽不但聽到了,還察覺是從黃耘霄的房間傳出來的。
他毫不猶豫翻過院子的圍牆,輕挑開她落鎖的窗。
黃耘霄像是被夢魘住,眉目緊鎖地躺在床上滾來滾去。
她隻著一套白色中衣褲,其中一條褲腿泛出點點血跡。
宿莽鑽進房裡,兩三下卷起黃耘霄的右腿,被遍知真人傷到的地方開始往周邊浸潤,潰爛發臭,一點一點往外滲著汙血。
看樣子,悲千古的藥沒有起作用,所以黃耘霄一路上是半點地也不肯沾,全程讓馬福馱著,也因為腿疼,所以避開他和季雲間一個人躲在房間裡,根本沒有精力食飯。
宿莽握住黃耘霄的手腕,探入一絲法力,索性丹田沒有受到侵襲。他咬破指尖,飛速在黃耘霄的小腿上畫符,畫到一半,法力一滯,他突然想不起來,下一筆該落在哪裡。
黃耘霄似是疼得更厲害了些,嗚咽聲愈盛。
絞儘腦汁之際,季雲間也破窗而入,見宿莽縮在黃耘霄床尾,他下意識一愣,想要回避,被宿莽叫住:“季雲間,快些看看,她好像夢魘住了。”
季雲間這才撩開床幃,看黃耘霄滿臉豆大汗珠嗖嗖往下淌,麵容痛苦,又看宿莽右手裡執著沒畫完符的半截爛腿和滴血的指尖,明白過來。
他先從懷裡掏出半瓶藥丸,全塞進黃耘霄嘴裡,又握著宿莽滴血的手指,順著未完成的符往下畫。
他師從克己,於符籙陣法一道說不上精通,但也有涉略。粗粗一看,知道宿莽是想封了黃耘霄那隻腿的經脈和法力流通,這自然不在話下。
宿莽見他畫得行雲流水,問:“你怎麼也來了?”
季雲間沒答反問:“你怎麼了?”
宿莽看黃耘霄漸漸安靜下來,知道恐怕是季雲間的藥起了作用。他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我也不知道,最近總覺得腦袋裡麵渾沌得很,一鍋稀粥一樣。”
季雲間畫完符,宿莽將黃耘霄的褲腿擼下來,又給她蓋好了被子。見她終於呼吸沉穩,才安心下來道:“你先回去,我守她一會兒再走。”
季雲間頷首,複又從窗台跳了出去。
黃耘霄直到日上三竿才起來,還是被馬福粗糙的舌頭舔醒的。
她甩了甩手上馬福濕漉漉的口水,又在它身上擦了擦,感覺自己的右腿一陣麻木,挽起褲腿看到上麵有一個血畫的符咒。而宿莽正坐在她窗前的小幾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茶。
宿莽見她醒來了,給她也倒了杯水潤潤喉。
黃耘霄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道:“你怎麼進來了?”
宿莽苦笑:“有人半夜躲在被子哭哭啼啼的,擾人清夢。”
黃耘霄“啪”地一下拍開他的手:“你才哭了!”
宿莽指了指她受傷的腿:“這個惡詛可能真的有點麻煩,昨晚還多虧了季雲間幫忙。”
黃耘霄無所謂道:“沒關係,大不了不要這條腿唄。正好你沒了左手,我沒了右腿,咱倆誰也不會笑話誰。”
宿莽沒理她的調笑:“我昨天想了一晚,我認識的人裡,能治好你腿的莫非兩人。一個是我師父,另一個是天地靈居的穀主悲千古。相較我師父的下落不明,悲穀主正好在朝雨穀,你去找他更容易。”
黃耘霄:“我又不認識那個什麼天地下雨大悲咒,不去。”
宿莽:“你真想變成一隻腿?”
黃耘霄不說話,雙手擰緊了被子,又咒罵了一聲遍知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