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莽被師父完整地收進了符籙中,周身充斥著熟悉的檀香和法力,他安心不少。
他又朝衝天的火焰看過去,自己的軀體已經燒得衣裳全無,全身□□地包裹在火焰裡,掙紮著朝他的方向伸出手來。
宿莽看見師父的手動了一下,像是想回應,但又克製住了。師父攥著他所在的符籙,緊緊地,令人窒息。
四周的岩石山開始熊熊燃燒起來,嵌在裡麵的鬼物屍身化為灰塵飄散在空中,剩下漫天的黑白灰屑。
師父一路疾走,下得青石台階,從身後飛來兩隻信鳥。
白茲頭也不回對它道:“告訴燕唯行和克己,實行下一步計劃。”
信鳥們長鳴一聲,分成兩路沒入黑暗的樹林中。
白茲頓住腳步,抬眼往後看,那裡業火連天,暗夜的空中雲朵都被燒得通紅。宿莽聽他喃喃道:“燒吧,燒吧,至少你能乾乾淨淨地走。不像我,終究要造一身殺孽。”
一聲虎嘯傳來,宿莽一驚,回頭往青石台階下望去,黃耘霄坐在馬福身上看著他,眉頭不耐煩地蹙著。季雲間抱著六棱站在一旁,臉上表情冷淡,眉眼卻柔和。
宿莽一喜,對黃耘霄道:“你醒了?”他往前疾步行走,突然又想起師父,一回頭,身後空蕩蕩的儘是黑夜樹林,哪裡還有什麼師父和漫天的虛無業火。
一陣冰涼的山風拂來,左邊的衣袖空空蕩蕩,他從符籙裡又回到了自己身體裡,可他的身體不是被師父用業火燒了個乾淨嗎?
“宿莽?”石階下傳來黃耘霄的聲音。
宿莽應了一聲,再轉頭台階下也沒有了馬福和黃耘霄、季雲間的身影,獨剩他一人形單影隻地立在這無邊暗夜中,猙獰嶙峋,疲憊滿身。
已經過去兩天了,知非還沒回來。君安百無聊賴地查對著從山下送過來的賬本和書信,一疊一疊地壘得老高。她查閱的速度飛快,回信寥寥幾筆簡潔乾練。不多時就做完所有工作,半躺在窗前小榻上翻看著不知誰從哪裡弄來的孤本。
季雲間這兩天忙得根本不見人影,他三番五次去打探克己的院子,但每一次都铩羽而歸。總是他一個人出去後,又由人陪同著他回來。那些人是半路撿到了季雲間,特意將他送回來的。反複幾次,君安才恍然大悟,他必定是想去找克己的院落,結果因為對渚空城地形不熟,迷了路。
君安還以為他之前說從未出過克己的小院,也沒見過克己之外的渚空城門人是假的,這樣看來那些全是真話。
君安想明白後,笑得前仰後合。季雲間看著送他回來的小弟子指著自己,不停地對君安使眼色。
君安忍住笑,拈了顆藥丸給那小弟子道:“辛苦小道友。我這廚娘雖然記性不好,但是喜歡四處看看新鮮的美景。”
小弟子眉開眼笑,連連道謝地退下,臨走還不忘對季雲間道:“明善姑娘,要是下次還想四處轉轉,可以直接來戒堂找我,我一般在那裡當值。”
季雲間瞪了他一眼,嘭地一聲用力關上房門。
君安追上去對他道:“明善姑娘好多桃花呀!”又輕佻地捏著他的下巴看了看:“你是嫌自己這張美豔的臉還不夠打眼,想引起更多人注意嗎?”
季雲間撇開臉:“你不四處散你那值錢的藥丸,也不會一出這個院子就有人等著送我回來。”
這兩天倆人相處得也算是融洽。不過吃了兩天素齋,著實太清淡了點。
有人敲了敲君安的院門,喚著夫人。
君安院裡除了知非,沒有帶旁的侍女。渚空城的人,她是萬萬不用的。這兩天季雲間到處跑,很多事情她隻能親力親為。
好在祝適想得周到,吃食衣物有人送過來,沐浴的水也會有人抬進房裡。因此她並未有什麼勞累的感覺。
眼下並不是用飯或者沐浴的時間,外麵卻有人一疊聲地喚。
君安踢了踢依舊坐在旁邊麵色不愉的季雲間。
季雲間瞟了眼外麵,又看著君安。
君安道:“你是我雇傭的廚娘,算是下人,難不成讓我去開門?”
季雲間冷著臉,起身之際還被裙擺絆得一個踉蹌。
君安撫掌稱讚道:“好身法。”
來人怯怯懦懦地低著頭,弓著腰,雙手捧著一疊金字經文,鞠了一躬才道:“夫人,城主讓我送經文過來。”
君安眼皮都快眨抽筋了,眼珠子差點瞪到經文上,季雲間才反應過來,伸手接過小弟子手中的經文。
君安長舒一口氣,翻了翻,工工整整的清靜經。她笑道:“祝適也是有心,筆跡仿得挺像。”
她又捏了顆藥丸在手指間,道:“謝謝小道友。這是南竹花丸,百年開一花百年結一果,對修為大有裨益,望道友不要嫌棄。”
小弟子爭得頭破血流才取得這個送經文的差事,本就是衝著她的仙丹妙藥來的,眼下喜笑顏開,連忙雙手接過連連道謝。
君安又拿出一顆塞進他手中,湊到他耳前,輕聲道:“道友,我這廚娘一貫嘴饞。去見克己長老也不需她。可憐她跟著我吃了幾日素,人都瘦了一圈,想麻煩你……”
她雖是小聲,但並不避諱著季雲間,讓他聽了個一清二楚。
去見克己長老之前,君安院中嚴禁葷食,這是城主親自下的令。小弟子表示有些為難。
君安見狀又指了指自己的頭:“她沒吃好,就容易亂發脾氣,這裡還……”說罷一皺眉,連連嘖著嘴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