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安手中的紙扇已經破破爛爛,她還是拿著搖了搖,道:“人生來來往往,無非愛恨情仇,無趣至極。”
毫無由頭的一句話,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
季雲間的手指捏緊了又鬆開,鬆開又捏緊。
倒是祝適突然對著季雲間重重一跪,額頭“砰砰砰”地磕了三下,又重又急,嫣紅的血立即浸濕了土地。
他伏倒在地上,帶著濃重的鼻音道:“我代我師父……不,是父親,祝寧生向你賠罪。我代渚空城向南海鮫人賠罪,要殺要剮,要入十八層地獄,要魂飛魄散,要永世為奴,我都願意。萬不敢奢求你的原諒。”
君安冷笑一聲:“不敢你還磕頭?還跪?做戲給誰看呢?”
黃耘霄也插嘴:“比戲台上的戲子演得都好,不如你披上個大褂子去唱戲。”
祝適一聽,仰起頭來:“我沒有演戲。以前我隻知道自己患有心疾,但是沒想到師父為我做了那麼多……”他停頓一下,仿佛那兩個字極難說出口:“壞事。從小他就告訴我,渚空城之所以不再輝煌,就是因為鮫人阻擋。我們抓了很多很多鮫人,每抓回一批鮫人,我就長時間昏睡一次。時間久了,我察覺出不對,但是我有什麼能力反抗呢?況且每一次昏睡後醒來,我都能感覺身體要舒爽很多,這又讓我怎能拒絕!那一日,師父為我卜算吉凶後臉色大變,我想問結果如何,卻被師父一掌劈暈了過去。再次醒來,看到克己長老在和師父爭執。克己長老說人各有命,命數到了自然得順勢而為。師父說那你的命數怎麼還沒到?你活得夠久了,乾脆為我兒子續命吧!克己長老是自願為我供心的,甚至我身體裡的每一根脈絡都是他幫我接合起來的,”說及此處,祝適要拿起季雲間的手往自己胸膛上按:“你不信的話,感受一下,我的胸膛裡還有克己長老的咒印,你是他的徒弟,肯定能識彆出他的陣法。”
季雲間麵色陰沉,在祝適要碰上他那一刻,揮開他的手,往後疾退三步。
祝適撲了個空,但是他並沒有放棄,跪爬著朝季雲間過去:“克己長老還為我們阻擋了禁術的反噬,這些都是克己長老自願的!”
黃耘霄橫過來,抬起一腳踢在祝適肩膀上道:“據我所知,祝寧生為城主期間,借著道法歸一,天下大同的名頭燒殺搶掠了不少玄門吧?世人皆以為是他是想借機搶奪彆人的道法秘籍參透長生之術,渚不知原來隻是因為你小子患個心疾,想為你尋找續命之法而已。拋開自願的克己長老不說,那些因為你一個人而滅絕的南海鮫人一族呢,他們是自願的嗎?那些被掠奪的小玄門呢?他們都是自願為你奉獻嗎?”
祝適頹然地坐在地上,嘴巴張合了幾下,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黃耘霄搖搖頭:“你越解釋狡辯,就越讓人覺得惡心。”
君安看著他,歎了口氣道:“祝適,你想重振渚空城,想不負你師父的期盼,可是你有沒有認真地審視過自己,你真的有這份能力嗎?”
祝適抬頭看了看君安,又看了看一片廢墟的渚空城,自嘲地笑了:“還不如在那天死了,苟活這麼多年,原不過是彆人一個笑話。”
黃耘霄看看祝適又看看君安,這會兒才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傳說中君安姐姐的夫君?渚空城的城主?”她的眼神帶著明顯的疑問和嫌棄,仿佛一巴掌重重地赤裸裸地打在祝適臉上。
黃耘霄又湊到君安麵前道:“君安姐姐,你挑個這樣的人,還不如不論婚嫁呢!”
君安捏了捏她的臉:“當初世人可都是說我高攀了呢!”話風一轉,她捏著黃耘霄臉頰的手提上了她的後頸那塊嫩肉:“你私自跑出去乾什麼?”
黃耘霄命門被君安捏得死死的,她連忙道:“輕點輕點,你怎麼知道我是自己跑出去的?”
君安“哼”了一聲:“院子裡安安靜靜,又毫無打鬥痕跡,就連你那樹枝拐杖,都是整整齊齊放倒的,一點拖拽痕跡都沒有。除了你自己離開,我想不到彆的可能。”
黃耘霄大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腦子轉得飛快,君安見狀手指愈發用力。
黃耘霄討饒道:“我老實說。是萬裡接我出去的。他說帶我去治腿,不抓緊時間,腿就真的廢了。”說罷她望向宿莽用斷虹支起來的右腿,剁了剁腳:“沒想到是這種治法!還不如不治!”
君安依舊懷疑:“他說帶你治你就走,如此信任他?”
黃耘霄一愣,反問道:“為何不信?他不是為我好嗎?”
君安真恨她在某些方麵太過憨直,鬆了手,又問:“你的老虎呢?”
黃耘霄道:“我……讓它去辦點事。”她眼神遊弋明顯心虛。
“……”君安揉了揉太陽穴:“宿莽這種情況走不了路,能叫它回來嗎?”
黃耘霄擺擺手:“不用不用,我也可以扛著宿莽,我力氣很大的!”
君安忍不住拿破爛的扇子柄敲了一下黃耘霄的頭:“一邊玩兒去。”
黃耘霄真就湊到宿莽麵前,拍了拍胸脯到:“你放心,我說到做到,一定背你下山。”
宿莽“哦”了一聲:“下山後呢?”
黃耘霄眉頭一皺:“下山後?就算是馬福現在來扛你,下山後它也是跟我回建寧呀,不可能跟你走吧?”看宿莽愁眉苦臉的表情,她又安慰道:“那好吧,你想去哪裡?我送送你就是。”
祝適還跪在季雲間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