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宿莽幾近絕望時,眼前精光一閃,一根細細的絲線從他身邊射了進來。絲線往上一拉,天崩地裂,周邊景致轟然倒塌,這條巨大的地龍瞬間被裁成好幾段摔在地上。
布滿符咒的地龍身體就像是被水浸泡過的紙,立刻皺巴巴縮成一團,腹中的累累白骨和宿莽都跌了出來。
黃耘霄手中的九日收回,坐在馬福身上,沐浴著月光,從空中猶如神女一般緩緩降下來。
她跳下馬福,奔過來扶起宿莽道:“你有沒有事?”又問站在一邊陰沉著臉的三叔:“三叔,這是怎麼回事?”
三叔道:“你怎麼沒去百兵穀?”
黃耘霄答:“我本就是來找這個殘廢的,那條魚關我何事。”
三叔愈加臉色陰沉:“那意思是你要幫他?”
黃耘霄橫在二人之間:“你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你抓他乾嘛?”
宿莽依舊氣息不穩,這個時候他也顧不上黃耘霄稱他為殘廢的事情了。他喘息著對三叔道:“三叔,我師父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嗬嗬……哈哈哈……做了什麼!”三叔負手而立:“旱災剛起時,我算出那地往後十年都不會有雨,勸他們遷徙。但他們不但不跟我走,還將我妻女控製起來。他們怕我走了,不再有人幫他們除祟。漸漸地村子被黃沙圍困,再也走不出去。不知是哪家,哪一個人起的頭,他們開始分食餓死的老人孩子,漸漸地死人也被吃光了,那隻好製造出更多的死人!那一刻開始,我就應該知道這個村子沒救了。可我愚蠢至極,還為他們去遠處求雨。殊不知他們受鬼物挑撥,炮烙活人從鬼物那裡換取水。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體會過我的絕望,感受過我的痛苦,你說,那個村莊的畜牲們,該不該死?!”
黃耘霄第一聽三叔說起從前,這個沒頭沒尾的故事聽得她一頭霧水。
宿莽卻知頭尾,於是找出了其中破綻,問:“先不說你是修道之人可以辟穀,你妻子兒女難道與他們一樣也吃了那些村民?不然怎麼堅持到你趕雲回來?”
三叔道:“當然不可能。他們雖沒結仙緣,但憑我渡點法力,撐個一兩年又有何難。”
黃耘霄更不解了:“這些狗屁事和白茲有什麼關係?又和宿莽有什麼關係!”
三叔一指宿莽:“我兒死時承受了太大的痛苦,化為厲鬼,不過是為報仇生吞了幾個畜牲,就被白茲抓住。他除去我兒,又來抓我,將我封在他的符咒上百年。若不是他一時不甚將我遺落在符水裡,還不知要封我多久!”
宿莽反應過來:“我師父用符咒封住的人,都是走火入魔危極其危險的人。你……”
三叔打斷他的話:“走火入魔又如何?捫心自問,除了那些畜牲的後代,我沒濫殺一人,最後卻落得被他封入建寧,終身不得出界的下場。”
“這裡除了野獸就是妖物,瘴氣橫行,毒霧滿山,你知道最初在這裡存活下來多麼難嗎?我修為本就不高,整整五十年,我才不再莫名其妙中毒,才勉強能鬥過哪些山精野怪,掙紮著活了下來。這雙眼睛,就是誤闖了瘴氣沼澤地給熏的。我看不清楚東西,嘗不出味道,這一切,都是拜白茲所賜!他以為他是誰?他憑什麼,憑什麼將我困在這裡自生自滅!今日,我也讓他的弟子嘗嘗我所受過的苦!感受一下我妻兒的莫大怨氣!”
黃耘霄見三叔又要衝著宿莽發作,連忙抱住他,催促宿莽快走。
哪知宿莽連著經曆了三場生死輪換,早就全身脫力,往後走了幾步摔倒在地上。
黃耘霄也不想真與三叔動手,立刻喚來馬福叼著宿莽便逃了。
三叔也不跟黃耘霄急,隻哼哼道:“隻要在這建寧,那小子肯定就跑不了,我看你護他到幾時。”
黃耘霄便道:“那我們就不在這建寧了。”
三叔氣結:“我養你那麼大?你居然要跟一個認識才不過幾月的小子跑?”
黃耘霄道:“你養我?冬日叫我下湖,夏日綁在樹上曬,練劍的第一日就要我去取了山妖的內丹給你服用。要不是我命硬早就不知道死在哪裡了。”
三叔跳起來:“我教你練功,給你做飯,把你從奶娃娃帶大!”
黃耘霄聲音也大起來:“我入建寧時就已經不是奶娃娃了。要不是怕自己一身功法後繼無人,你會教我?你教我練什麼?第一個練的就是辟穀!有誰會教五歲多一點的娃娃辟穀的?後來又將我扔到野獸堆裡自生自滅,要不是碰到萬裡,恐怕我早就是白骨一堆了。去你/媽的做飯,要不是動手搶過你手頭的熟肉,我現在還在吃生肉飲鮮血”
三叔聽到黃耘霄口中的名字一怔:“萬裡?寒山的萬裡?”
黃耘霄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捂嘴要逃:“我什麼都沒說。”
三叔伸手拎住她:“把話說清楚!萬裡一直在出入建寧?”見黃耘霄不說話,他便料到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再說當時萬裡送她過來的時候,不說彆人,至少他是真的沒有打算認真將黃耘霄平安健康地養大。他們十幾個被限製在建寧的走火入魔的罪惡之人,隻是拿這個小屁股蛋當成在他們修行之餘的一個玩意兒罷了。想起來便逗一下,想不起就扔一邊,有時候他們閉關,也從不問黃耘霄的去向,仿佛黃耘霄如樹木一般,自己能天生地養。
誰也沒想到,這個小家夥不但頑強地活了下來,功法還學得有模有樣的。時間久了,他們十幾個人漸漸接受了自己這輩子都出不去建寧的事實,便一個比一個積極地將自己畢生所學傾注在黃耘霄的身上。
小家夥天賦不錯,人也聰穎勤奮,一學一個準,幾家功法混著學竟也不會錯亂。他一直以為她是天賦異稟,現在想想,如果有萬裡在背後指點,那這一切更說得通一些。
三叔略一思考:“不對,燕唯行一直限製著他三個徒弟的行動,不會讓他們私自下寒山。”
這次換黃耘霄吃了一驚:“燕唯行和寒山什麼關係?萬裡的師父?那寒山老道是誰?”突然她又反應過來:“燕唯行是寒山老道?!”
“寒山老道?”三叔咀嚼了一下這個稱呼:“後人好像是這麼叫他的。”
這回黃耘霄不掙紮了,她反手握住三叔:“三叔,你還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