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達歎了口氣,這些人沒一個明白的。他指了指天:“江雲書連原本的奪舍陣都發動不了,為什麼?因為她法力不濟了啊,身體虧空,現在是靠一身蠻力強行掠奪他人魂魄,強弩之末懂嗎?再說,隨意奪取她人性命,你們說,如此殘暴不仁的事情,天道會放過她嗎?”
見她們還是將信將疑,晚達急道:“剛剛奪舍陣運行時天雷都劈下來了,你們沒看到?”
“可那不是奪舍陣施法中必須要有的一環嗎?”
“我呸,”晚達被逼得啐出一口痰:“她幫你們奪舍的時候,有天雷嗎?”
壯婦們似是認真回憶了一下,這才麵麵相覷,露出焦急之色。
晚達看她們心思有所動搖,立刻錦上添花雪中送炭:“你們石門鎮一共有多少人奪舍重生?這些因果可都是算在江雲書頭上。今日裡在金烏樓被奪舍陣害死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要是此處兩百餘人再死,江雲書可是會神魂俱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話說得嚴重,也隻是唬一唬這些不懂的外行人罷了。江雲書殘害修道者就算了,她還奪取非修者的軀體,早已種下巨大的業障,再添這一兩百人,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年長的壯婦果然更為沉穩,她臉上焦急的神色一晃而過,強自鎮定道:“你彆胡咧咧詛咒我們鎮長。”
旁邊一白麵皮的壯婦道:“大姐,我覺得……”
年長的壯婦雙眼一瞪:“你覺得個屁。”
晚達著急忙慌地又絮叨了幾句,可是不再有人回應他。剛剛被他釘住魂魄的那人長籲一口氣,雙肩和頭頂的蓮花咒終於消散後,睜開了眼。
這是個壯實的男子身體,估計奪舍的也是個男子魂魄,他低著頭在地上坐了一會兒,突然低沉地問還在一旁兀自嘮叨的晚達:“你說的是真的?”
晚達突然被人回應有點沒反應過來,他下意識點了下頭,怕對方不信,又取下自己頭頂的木頭發簪,一折兩斷:“小老兒若有虛言,猶如此簪。”
男子又沉默不語,眼睛卻是盯著遠處的江雲書一眨不眨。眼見江雲書又找到一個被相弘抽取掉魂魄的身體,要釋放玉骨瓶裡的魂時,男子一個箭步衝上去撲倒了她。
江雲書根本沒對自己身後的人設防,這一下將她重重磕在地上,玉骨瓶滾出去老遠。待她看清楚是誰後,又急罵道:“你乾什麼?!”
男子卻伏在她身前的地上:“請鎮長告訴我們真相。”
“什麼真相?”江雲書被他拖住小腿,動彈不得,於是對後麵那些壯婦喊:“站著乾什麼?還不快過來幫忙。”
卻無一人上前。
江雲書氣得咬牙:“反了你們。”
那男子依舊倔強地看她:“我們想知道真相。”
江雲書終於動了真怒,她祭出無暇,將男子抽出老遠。男子在地上滾了兩圈,吐出一口血,不知從哪裡翻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下:“若真要鎮長的命來換我們的命,我們寧願不要。反正這麼多年也過去了,我們本就該死了。”
江雲書更怒:“你威脅我?”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轉頭,站在她身後的幾個壯婦居然齊刷刷地拿出匕首抵住了脖子,倔強的眼神傳達出的意思與男子無異。
江雲書幾乎怒急攻心,她指著這些自己用命換回的人,一字一頓地說:“你們的命是我拚命爭取來的,是我的東西。你們如此不珍惜,怎麼對得起我!”
那些人卻依舊倔強地看著她。
江雲書眼神冷硬:“放下刀!你們不要這具身體,有的是人要。”
江不如的身體在江家女墮魔時被侵蝕了一半,再加上本就修行得差,此時體內法力殘留已經不多。可江雲書已經憤怒到極致,她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顧一下將那幾個壯婦和男子的魂魄抽離肉/體,然後從玉骨瓶中挑出幾尾遊魂往軟趴趴的肉/體裡按。
軟倒在地的身體依舊以奇異的姿勢躺在地上,沒有絲毫動彈,因為沒有新的魂魄進入,玉骨瓶裡的魂魄被儘數釋放出來,可沒有一絲魂魄願意進入他們渴求了兩百多年的身體。
江雲書怒罵出聲,無暇用力抽在石門鎮的生魂們身上,可生魂們依舊不為所動,隻是在江雲書將他們從玉骨瓶趕出來後又從容有序地回入玉骨瓶。
江雲書終於力氣耗竭癱坐在地上,她嘴角勾出一絲不知道是苦澀還是自嘲的弧度:“你們如此,那我這兩百年的努力算什麼?”
青煙一般的魂魄飄散在她身周,輕輕碰觸著她,好像在撫摸她的後背和發梢。
可江雲書愣怔之際,有一隻手將玉骨瓶從地上捏了起來。
是百裡。
百裡修長的手指把玩著玉骨瓶,慢悠悠道:“江鎮長,和你合作令人有不快呢。”
江雲書抬眼看向他,她現在思緒混亂,一時竟未察覺他話裡的危險意味。
百裡並未給江雲書反應的機會,他捏住玉骨瓶狀似什麼都不懂的樣子拿一隻眼睛往瓶子裡瞧了瞧,另一隻手心裡卻突然出現一道真火,朝瓶底燎去。
江雲書大驚,尖聲道:“住手!”
伴隨著她的聲音,原本還能在玉骨瓶裡來回進出的魂魄們仿佛被燎傷,紛紛逃出玉骨瓶,有幾縷飄得稍遠的立刻被鳥女吸入腹中。
畢竟是普通人的魂魄,並沒有修道者的魂魄那般令鳥女滿意,她撇了撇嘴,對百裡道:“不好吃……還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