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難堪(2 / 2)

是癮 討酒的叫花子 4963 字 9個月前

後一天,老太太出院。

醫生上午批準,下午就可以辦理出院了。爺倆拿著手續到一樓算總賬,結清剩下的醫藥費,把沒用完的押金退回來,待所有資料備齊,又到另外的窗口報醫保。

以前看病報銷相當麻煩,要交的證明一大堆,這裡蓋章那裡申請,層層審批,還不是出院當天就能結錢,得等兩天甚至更久。

關姀對報銷步驟熟悉,用不著老爺子操心,所有事情她一個人就能搞定。

最後押金連同沒用完的預繳費用一共退了一千五百多下來,醫保報銷窗口的員工算完,告知搶救當天的急診掛號和住院的零碎費用,以及有部分藥品不在醫保的報銷範圍內,需要全額自費,剩下的,按比例算,應該能報回來一千二百塊零八毛。

合計算算,也就是這次住院總的花了兩千出頭,其中大部分錢都耗在了拍片等幾項檢查上。

換成年輕人,有的檢查不做也行的,但老太太身子骨差,本身就有基礎病,必要的檢查確實不能少。

沒查出彆的病絕不是浪費,這筆錢該花,沒病才最安心。

扶老太太下樓,爺孫兩個隻字不提費用的事,老太太急忙用手比劃,迫切想要知道,關姀撒謊騙她:“沒多少,報銷完也就三百四十多,還好。”

饒是如此,老太太還是心疼不已,自責沒用,是個拖累。

這家裡已然入不敷出,幾百塊對他們而言,也無異於雪上加霜。

你背我提地走到醫院大門口,等三輪車期間,老爺子安慰完老伴,忽然知會她們,說自己找了份長期工。

關姀頓住:“哪個時候找的?”

老爺子回:“昨上午。”

老頭兒講了遍具體的經過,大致是有個經常和他下棋的老夥伴家的中藥店缺人,招不到合適的員工,老夥伴專門打電話請他幫忙,允諾每個月給開六百多的工資。

這個收入不算高,在當時的江北市連中等都算不上,還比不上掃大街的環衛工人薪資。可六七十歲的老年人腿腳蹣跚,能找到活兒就不錯了,這已是艱難處境下的幸運。

老爺子都想好了,六百多,再加上他和老伴的退休金,每個月滿打滿算能有將近兩千,往後他倆老的換便宜的藥吃,功效其實也大差不差,再扣掉水電氣這些,起碼還有千把塊的餘錢。

下半年起,關姀讀公立高中每年學雜費不會超過兩千,不住校在家裡吃飯,日常開銷不會很大,隻要節省一些,肯定還能再存點。

老爺子樂觀,他經曆過真正的饑荒年代,為了不餓死連樹皮都要啃著吃,哪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如今這點困難算什麼。他儘量把將來想得順遂,打定主意,隻要他還沒失去自理能力,還能養得起孩子,他活著一天,這個家就絕對不會散。

關姀悶不吭聲,老爺子不是中醫,他早些年在鍋爐廠上班,後來轉到國企食堂顛勺,活到這歲數哪懂醫術相關的知識,也不曉得他是怎麼找到這份工的。

走了兩步,關姀才問:“您到藥店做什麼?”

老爺子張口就來:“幫著收曬草藥,整理店鋪,打打雜之類的,也不累,沒什麼忙的,挺輕鬆。”

“哦,這樣。”

“比乾食堂那時候好多了。”

“嗯。”

三輪車隻坐得下兩個人,關姀扶倆長輩上去,轉身喊騎車的慢點,彆太快了,自己則走路步行回家。

到家了,搭把手擇菜,洗衣服,四點左右去學校一趟。

班主任戴方玉打電話讓去的,囑咐關姀帶上一些紙質資料原件,喊她到學校的徳善樓,也就是教務處碰麵。

關姀四點半到的學校,正巧戴方玉上完課上來,辦公室裡已經有兩個人在等著了,一位是行政處的,一位是本校副校長。

戴方玉帶關姀進去見那兩位,講講她家的基本情況。等談完了,關姀才清楚,原來是喊她過來申請補貼的。

呂辛生前是勤懇敬業的教師,因病去世了,即使她正值壯年還未退休,也並非因公死亡,可國家和地方政府出於關懷,仍會給她發喪葬費,還有一筆等同於本人十個月基本工資總和的撫恤金。

這兩筆錢等走完基本的流程,最遲二月底就能發下來,攏共有兩萬多,還算可觀。

另外,學校裡有考慮過為呂辛進行全校師生共同募捐,多少也能再湊個萬把塊,可顧及到關姀還小,被老爺子拒絕了。

募捐意味著把難處血淋淋刨開給人看,將來一家子就必須麵對外界的各種評判和議論,或被同情,或被嘲笑、指指點點,有的事大人不畏,可對於青春期的小姑娘,體麵就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脊梁,她沒了媽,不能再沒有挺直腰板的底氣。

老爺子堅決反對,募捐便作罷了,戴方玉隱瞞了真相,不跟關姀講。

戴方玉溫柔笑著與兩位領導拉近關係,教關姀喊人,一邊講明孩子家裡的近況,主動再為關姀和兩位老人家爭取遺屬生活困難補助費,家中兩人以上每人月補助有大幾十塊,三個人算下來也將近兩百了。

可惜兩個領導沒鬆口,態度模棱兩可。

這年頭生活貧困的太多了,比關家艱難的大有人在,何況關姀家還有一個勞動力關乞山,開貨車就代表有相對穩定的收入,這條件比大多數人都強,報上去也達不到相應的標準。

出來了,戴方玉安慰關姀:“沒事沒事,後麵再等等,也許可以呢。老師會幫你們留意的,實在沒辦法過兩天我就去找校長,看能不能行。”

關姀有點懵,對這些不了解,有兩萬多都足夠意外了,她久久回不過神,心裡百感交集,像是萬念俱灰的絕境中終於抓到了微薄的希望。

對著戴方玉,她不知該如何感激,以至於都走出校門口,整個人還在發愣。

回到九機路,太陽已經西沉,天上僅剩淺淺的灰。

涼風太甚,呼呼抽臉上,關姀抱住胳膊,捂捂手,上拉領口緩氣兒,冷得嘴皮子哆嗦,牙齒都快打架了。

才進巷口,離家還有一段路,老遠的,大門口左邊台階上已經有人在候著了。

那位也是個奇才,不顧嚴寒侵襲,她竟然側靠牆角歪著腦袋睡過去了,胸口輕微起伏,呼吸還挺勻稱。

上前,垂眸瞧了瞧。

關姀也不慣著,小力踢了踢,將人喚醒。

“起來。”

昏昏沉沉的當事人一個輕顫,眼都還沒睜開,先利索憑感覺爬起來,趕忙起開。

不等關姀趕她,陳時予先開腔,迷糊說:“我來拿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