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頓,”樓上的聲音頓了一下,“不要為難他們。”
阿普看到巨人嘴角的弧度肉眼可見的放大了,他看上去很高興。
“你求我啊。”約頓說得很不客氣,但聲調是上揚的。
“我求你。”似是早已料到,克羅托沒有一點猶豫,她說得很平靜,甚至毫無波瀾。
如此曖昧的話語被她平靜的聲線所破解。
那巨人心情很好地哼了一聲,扔下了手中銀亮的斧頭,看也不看阿普他們一眼,轉身就要上樓。
“請等一下——”
馬修伸手叫住約頓。
“還不滾?”他的臉色依舊很臭。
“可以讓我們見一見克羅托女士嗎?”馬修表情坦然,他說:“我們需要她的幫助。”
……克羅托女士?阿普心道:看來馬修同她想得一樣。
“不見!”約頓的聲音聽起來很不耐煩。
意料之中。
這個方法行不通,所以要換一個方法。
“克羅托女士,”馬修朝閣樓方向說,“在來之前,我們見了柯羅諾斯。”
他說得很快,以至於約頓沒來得及阻止。
“……”
“……”
就在僵持不下之際,克羅托開口了。
但她是對巨人說的:“我見。”
一兩秒後,她淡淡地補上:“我求你。”
“……既然是您要見,”約頓低笑了兩聲,聲音清亮,“我哪能不同意呢。”
阿普鬆了一口氣,隻要能見到她,總是有機會的。
在上閣樓之前,阿普隻是以為約頓“金屋藏嬌”,卻沒有料想到會是這麼一副場景。
門將將打開,迎麵而來的卻是鋪天的灰塵,嗆得人胸腔直震。
門框低矮,馬修甚至需要彎腰才能進去。
房間內置一小窗,從窗戶望去,恰好能夠看到花園裡排列整齊的十二棵積雪的桃樹。月光散進屋內,隻隱隱約約勾勒出一個微小窈窕的身影。
房裡並未點燈。
“嘩啦啦。”
身影微動,便牽動金屬鏈條相互碰撞,發出沉悶的響聲。
阿普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心臟怦怦的聲音在黑暗中無限放大。
克羅托被禁錮在牆上,動彈不得
她就跟普通人一般大小,隻占小小的一塊地方。
約頓提著一盞燈,跟在後麵。進到房內,便順手把燈放在了破舊的桌子上。
燈火搖曳,好歹使這不見天日的房間現出原形了。
克羅托金色的長卷發在火焰間愈顯耀眼,卷發大片披在身後,幾乎要夠到地板。她衣衫單薄,長裙包裹住窈窕的身姿。很難想象,在這樣一個寒冷的花園,她是怎麼度過的。
克羅托四肢被鎖鏈禁錮,可動的範圍很小,就連纖細的鵝頸上也被迫戴上了厚重的頸鏈。
即使如此,她神色依舊淡然,好像沒有什麼事情能夠使她困擾。
“克羅托,我來看你啦。”約頓彎腰說,兩眼彎彎,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從進門開始,約頓就有些不正常的興奮。
但是克羅托僅僅隻是掀開眼皮,不輕不重地掃了他一眼,並不回應他。
“你們見過柯羅諾斯了?”克羅托問,聲音悠揚,好像能夠穿過肉/體,直擊心靈。
“是的,女士。”馬修恭敬地說。
“……他還好嗎?”
“看上去非常有精神,女士。”
克羅托斂眉,不再開口。
講話之間,阿普已經被悄悄放出口袋,踩到了地板上。
動作很快,誰也沒有看到。
“你那恩師真是不留情麵呢。”約頓突然開口,鬱悶地說:“竟然將鑰匙給了陌生人。”
他搖了搖頭,好像十分失望,兩顆眼睛張得大大的,嘟囔著說:“丟了什麼我是不在乎的,可是克羅托,我不能沒有你呀!”
“……”
克羅托不語,藍寶石般的眼睛淡淡地看著他,能夠看穿人心似的。
約頓心裡升出了詭異的心虛。
其實他不常來見她的,因為不敢。
比起克羅托被囚禁的這幾百年,約頓來看她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
他心裡一直把她當作長輩,於是不敢麵對。
可是每次一想到這樣一個不可侵犯的、冰清玉潔的女神被他拉下神壇,心裡便會產生扭曲的快感。
是的,克羅托是女神——命運三女神之一。
“您能帶我們到未來嗎?”不知不覺,阿普已經悄聲走到了克羅托身邊,借著障礙物的遮掩,她躲到了約頓視覺盲區之中。
“我們會救您出去的。”怕她不答應,阿普連忙說。
鐵鏈發出輕微的動靜。
能不能出去已經不重要了。
時間對她而言也沒那麼重要。
克羅托微微側身,靜靜地看著這個勇敢的小姑娘。
終於——輕輕頷首。
“請允許我問您一個問題,好嗎?”阿普壓低了聲音。
經過允許,阿普開口道:“世人把您叫做‘時間沙漏’,我想知道您到底是誰?”
克羅托眼睛黯了黯,阿普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悲哀。
“命運女神,克羅托。”她答。
誰知道呢?
世人口中的時間沙漏,不過是巨人約頓心底的愛人。他不願讓任何人知道,所以他要消滅克羅托存在的痕跡。
約頓出去拿水了,因為他看到了克羅托乾裂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