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紀雲蘅倏爾臉色一白,嚇……(2 / 2)

隻有春知處 風歌且行 9649 字 9個月前

“聽聞殿下初來泠州身體不適了幾日,前些日子臣等想上山拜訪,卻怕擾陛下清靜,還望殿下莫怪罪。”齊錚跟在他身後,主動提及前些日子的事,拉出客套的話頭。

“不過是有些水土不服而已,無甚大事。”許君赫懶聲回應著,目光在周圍人臉上掠過,隨口問:“出門在外不比家中方便,你們可都適應?”

“泠州百姓熱情好客,食物鮮美,風景彆致,此地的風俗奇特又有趣,我等自然無半點不適應之處。”一人答道。

許君赫回頭瞧了一眼,笑道:“丹鳴,你這嘴什麼時候學得那麼甜了?我又不是泠州人,你在我跟前誇有何用?”

丹鳴是樊文湛的字,其祖父是大理寺卿,乃是皇帝登基前就擁護他的黨派之一,加之大理寺卿又是個老古板,從不與人結黨營私,所以許君赫在一眾世家子弟中,與樊文湛走得最為親近。

樊文湛憨笑兩聲,“良學此言差矣,我並非可以吹捧,不過實話實說而已。”

許君赫生得俊美,麵上一有笑意,氣場就削了幾分,其他幾人見狀也跟著接話,氣氛就鬆泛了不少。

他走著走著突然停住,偏頭將邊上的人打量兩眼,笑著問:“你這穗子編得好看,在何處買的?”

眾人視線聚過去,就見一少年低著頭貼著牆站,身體繃得緊緊的,顯然很是緊張,都沒意識到許君赫是在對他說話。

隨後旁邊人用手肘撞了一下他,他才驚慌抬頭,險些嚇軟了腿,摸上腰間掛著的穗子磕巴道:“是、是小民的妹妹編的,不是買的。”

“你妹妹的手倒是巧。”許君赫眉梢輕揚,停了片刻後又問了一句,“今年多大?”

周峙在一眾人當中,算是泠州的東道主,見狀就頗為有眼色,“你是誰家的孩子,快將姓名報給殿下。”

“小民是泠州吏目紀昱之子,名紀遠。”他戰戰兢兢道:“胞妹今年剛及笄。”

說完,他又趕忙將穗子從腰帶上拽下來,接上一句,“若是殿下喜歡,此物便贈予殿下。”

到底是小門小戶出身,才做得出如此小家子氣的舉動。

周峙忙道:“放肆,殿下何物沒見過,還能奪你這東西不成?”

紀遠嚇得渾身一抖,明白自己情急之下做錯了事,膝蓋打彎往地上一跪,“殿下恕罪!”

周圍寂靜無聲,所有人一麵看著瑟瑟發抖的紀遠,一麵觀察著許君赫。

卻見許君赫並無半點生氣,眉眼仍舊帶著笑,“都說了出來玩不需這些禮節,難道我在你們眼中是什麼凶神惡煞之人,會因這點小事發怒下罪不成?”

說罷,他輕歎一聲,似乎對於這些人表現的畏懼有些傷心,抬步走了。

紀遠嚇得渾身發軟,被身邊人攙扶著才起來,因捉摸不透這皇太孫的心思,短時間內心情從山頂飛上山巔,又重重跌落下來,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得罪這位祖宗。

正是忐忑不安時,進了廂房後,卻見許君赫坐在主位上衝他抬手,然後點了一下身邊的空位置,在眾目睽睽下道:“紀遠,過來坐,我問你些話。”

另一頭,紀雲蘅正著急地穿梭在人群裡找人。

她原本與蘇漪牽著,但這樣的天氣,牽不了多久手心裡就悶出許多汗,隔一段時間就要擦一擦手心防滑。

兩人沿著河岸走了許久,人群依舊擁擠,熱鬨仿佛沒有儘頭。

蘇漪停下給手心擦汗時,不巧正趕上前方突然有人爭執動起手來,周圍人趕忙衝上去看熱鬨,人群躁動不安如浪花一般卷動起來。

就那麼一瞬間的工夫,人浪卷到了蘇漪身上,即便她飛快伸手想要抓紀雲蘅,卻還是沒能成功,眨眼間就被人群衝到了幾十步之外。

人潮洶湧,紀雲蘅見周圍人擠上來,也無法站立原地等待,隻得順著人群往前走,時不時回頭張望。

蘇姨母連帶著兩個隨從全都擠散了,人頭攢動,紀雲蘅從一張張陌生的臉上看過去,根本找不到蘇漪。

紀雲蘅被人群推著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待周圍鬆散了些許後轉頭觀察,已經完全是個陌生的地方了。

此刻也無法逆著人流往回走,紀雲蘅隻好找了棵茂盛的樹,站在樹蔭下乘涼等待蘇漪。

北城區她不常來,但身上帶的有銀錢,就算等不到蘇漪,她也可以走出護城河一帶,租一輛馬車讓人送她回西城即可,所以紀雲蘅並不著急。

她站在樹下等了許久,正覺得有些累,卻看見幾個半大的少年從麵前飛奔而過,緊隨其後的是一聲叫喊,“有賊啊!前麵的人,快幫忙攔一攔那幾個小賊!”

紀雲蘅聞聲轉頭,就看見一個身著粉色衣裙的姑娘提著裙擺大步奔來,那聲叫喊就是從她口中發出的。

許是練家子,嗓門極為響亮,聲音傳了老遠,隻是眾人都在張望,無人出手相助。

待那姑娘跑到麵前時,紀雲蘅突然動身,一個飛撲上去,張開雙臂抱住了她,硬生生將人給截停了,還險些摔倒在地。

她吱哇大叫起來,推著紀雲蘅,“你做什麼!我不是賊,賊是前麵那幾個過去的小孩!你們是不是一夥的?!”

紀雲蘅抱得很緊,不撒手。

等那姑娘掙紮得沒力氣了,也不罵了,央求道:“我不追了,那荷包我也不要了,你鬆開我行不行?我要被你勒得喘不過氣了。”

說完還力竭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氣。

紀雲蘅這才鬆手,歉然道:“抱歉,我不是有意抱那麼緊的,我怕你掙脫。”

“你跟那些小賊是同夥?”她凶蠻地質問。

紀雲蘅搖頭。

那姑娘就氣得跳腳:“那你好端端地,攔著我做什麼!”

紀雲蘅不緊不慢道:“那些小孩是城裡的乞丐,平日會在熱鬨之地搶人東西,他們平日裡就被訓練跑步,你是追不上的。”

“我方才明明就快追上了!”她反駁。

紀雲蘅又道:“是他們故意放慢速度讓你以為能追上,就是為了將你一路引過去,到了偏僻地方時,再搶你其他東西,這是個陷阱。”

那姑娘聽後臉色一變,倉皇轉頭去瞧,果然見擁擠的人潮到了這地方差不多就是儘頭,再往前就是停泊馬車之地,一排排馬車相互遮擋,裡麵藏人不成問題。

若當真被引過去,屆時中了圈套,她遠不止丟一個荷包那麼簡單。

“這裡那麼多衙役侍衛看守,他們也敢造次?!”那姑娘咬著牙暗罵,“膽大包天的東西!”

“都是城中的乞丐,搜查起來也無處可尋。”紀雲蘅道。

“那是我錯怪你了,對不住。”她拉著紀雲蘅的手,說了好幾句道歉的話,又問,“你如何知道?難不成也被搶過?”

“年少的時候遇到過一次,後來就沒有了。”當時搶紀雲蘅的也是幾個不大的孩子,將她身上的銅板全拿走後也沒有為難,將她放走了,不過自那以後,紀雲蘅就沒再上過當。

“看來我的銀子是拿不回來了。”粉裙姑娘泄氣地歎了幾聲,“好不容易出來一回,我還想嘗一嘗這裡的小吃呢!”

紀雲蘅在旁邊觀察她,問道:“聽你的口音,好像不是泠州人。”

“我叫柳今言,是從遊陽來的。”她道:“你呢?”

“紀雲蘅。”她報上自己的名字,又說:“我身上還有些銀錢,可以給你買。”

“當真?!”柳今言雙眸一亮,捏著紀雲蘅的手開心地跳起來,她身姿輕盈,嗓門敞亮,又生得貌美,一看就是個會唱會跳的,“那就當我先欠著你,等我回去了,再取了銀子還你。”

紀雲蘅點了點頭,隨後與她手拉著手又往回走。

她身上統共也沒有多少文錢,加之河岸附近的東西賣得比彆的地方貴,一路走下來都隻買一份,然後兩人分著吃。

柳今言當真是初次來泠州,許多東西都沒見過,好吃的不好吃的都要嘗一嘗。

柳今言拍著胸脯說:“你放心,我有馬車,可以送你回家!”

於是紀雲蘅就真的放心,成功將身上的銅錢花得一乾二淨,用最後的錢買了一串糖葫蘆,兩人站在路邊你一個我一個地分吃。

紀雲蘅今日玩得儘興,還交到新朋友,最後一個糖山楂放進嘴裡時,她想要提出回家的想法。

正要開口時,身後突然傳來聲音。

“紀雲蘅?”

她下意識回頭,卻看見王惠帶著紀盈盈站在路中,身邊還有一臉驚怒的紀昱。

紀雲蘅倏爾臉色一白,嚇得手裡的糖棍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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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用力的巴掌甩在紀雲蘅的臉上時,她的眼睛有一陣時間是花白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身體也不受控製地撲倒在地,緊接著耳邊響起男人暴怒的聲音,“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私自出宅,你眼裡還有沒有紀家的規矩!”

紀雲蘅的腦子眩暈,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身處那熱鬨的花船河岸,驚慌與羞恥死死地將她釘住。

隨後她又反應過來,她是已經被帶回了紀宅。

紀昱向來是個在意麵子的人,自然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教訓紀雲蘅,隻是忍著怒意將她帶上了馬車,一路沒說話強忍著回了紀宅。

剛下馬車,他就讓紀雲蘅去正堂跪著,隨後拿了誡鞭來,先是甩了紀雲蘅一個巴掌。

隨後便是接連不斷的怒罵。

紀昱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跟紀雲蘅說過話,疏離冷漠也好,憤怒教訓也罷,都不會讓紀雲蘅有情緒波動。

隻是她害怕那細長的誡鞭,於是害怕地縮成一團,抱著自己的腦袋。

盛怒的男人將鞭子抽打在她的背上,腿上,偶爾兩下甩在手背處,白嫩的地方瞬間腫起刺眼的紅痕。

紀雲蘅痛得大哭,她想讓落在身上的鞭子停下,卻沒有一句求饒出口。

王惠和紀盈盈站在門外,將正堂裡的哭聲聽得清清楚楚,麵上卻沒有半點憐憫。

王惠佯裝歎息:“這孩子,怎麼就自己跑出去了呢。”

紀盈盈低聲道:“娘,你彆管她,是她活該。”

打了二十鞭,紀昱才停手,仍不解氣,喝道:“跪在此處,何時知錯何時再回去!”

正堂的門被關上了,隻留下紀雲蘅一人。

誡鞭由於輕易和短,並沒有將她打得皮開肉綻,隻不過鞭子落下的地方都腫起來,紅一大片。

她嗚嗚咽咽許久,身上火辣辣地痛著,緩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跪著。

幸而沒跪多長時間,紀遠就從花船節歸來,帶回來個天大的好消息,眉飛色舞地喊著今日他在花船上因著紀盈盈編的穗子被皇太孫青睞,還與皇太孫坐在一處吃飯。

這消息讓紀昱和王惠一家四口都高興瘋了,兩人抱著紀遠和紀盈盈誇了又誇,笑聲傳了老遠,穿過門縫飄到紀雲蘅的耳中。

紀昱得了這等好消息,自是半點怒氣都沒有了,讓下人驅趕紀雲蘅回小院裡,迫不及待要召其他兄弟們正堂炫耀此事。

紀雲蘅拖著步伐,一瘸一拐地往紀宅最冷清的地方走去,六菊不知道從哪裡得來了消息,匆匆趕來什麼話都沒說,背了她一段路。

夜幕降臨,小院一如既往靜謐。

許君赫這回睜開眼,沒看見院子裡點燈。

往常紀雲蘅都會在這個時間坐在門檻處乘涼,今日院子卻一片漆黑,寢房的門也關著,像是沒有人在。

他走到門邊,豎起一隻耳朵貼著門縫聽,隱隱聽見紀雲蘅輕輕地吸了一下鼻子的聲音,顯然還沒睡著。

沒睡覺,卻緊閉門窗,不出來乘涼,也不逗小狗。

許君赫立即察覺到了不對勁。